“什什么?”钱澄彻底愣住了,嘴角的笑僵在那里,好久之后她才努力平稳着呼吸,压低声音问,“医生,你说我不能怀孕是什么意思?”
医生低头翻看检查报告,惋惜地看着她,“因为你无故晕倒,江先生要求我们替你做仔细的身体检查,所以我们也不敢怠慢,可是在检查里面,发现了你子宫发育异常的问题”
“发育异常?会不会是搞错了?我一直很正常啊。”
“子宫畸形不一定会影响月经,而且有很多病人如果不做检查的话这辈子都不会发现的,临床上也有很多子宫畸形但顺利妊娠的案例,不过钱小姐你的情况单从超声检查上来看是严重的,最准确的话还是建议您再做一次磁共振成像检查。”
钱澄激动地夺过医生手中的单子,密密麻麻的描述她看不懂,但她的名字,和最后的诊断,像锋利的刀,生剜着她的心。
“钱小姐你别激动,医学上没有百分之一百的事情,只要你配合治疗”
“我能怀孕的几率有多高?”她打断了医生的话。
“这个还需要做进一步”
“回答我!”她把报告单子往医生身上一甩,整个身子微颤着。
“就初步来看,如果配合治疗的话,或许能有万分之一的机会”
医生冰冷地宣判着她的绝望,她不由得无力地后靠着身子,抬头忍住滚烫的泪。
“钱小姐,还是尽快安排详细的检查吧,好准备治疗方案。”
她苦笑着,治疗?为了那说不准的万分之一?
“要通知江先生吗?他好像很”
“不要!”她斩钉截铁地说。
“但是”医生面露难色,“钱小姐你有所不知,江先生刚到医院的时候有多可怕,在走廊上冷声叱喝我们的院长,又命令必须马上做全身检查,所有正在排队的病人都要让道。现在检查出这么严重的问题,如果瞒着他不报告的话”
“那你就试试看吧。”
钱澄冷冽带刺的目光,极具震慑性的警告,使得医生只能答应,“我们会尊重病人隐私的”
“那就有劳医生了,出去的时候他们问起,你应该知道怎么回答的。”
“知道知道。”医生摸了摸额上的冷汗,腹诽着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女人身上的霸气,跟江一川还真的相似。
听到医生的回答,她重重地阖上眼,深呼吸,她必须马上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必须演好这一场戏,江一川心思缜密,要骗过他不是容易的事情。
“怎么样?”他焦急的声音透过门缝传了进来,她认真地听着医生的回答。
“江先生请放心,钱小姐身体没有大碍,估计是奔波劳累。”
“真的?那为什么要单独谈?”江一川明显对医生的答案不买账。
“额这是我们的常规操作,病房里人实在是太多了,我们有一些比较私密的问题要问,作为检查的参考,还请江先生能体谅。”
医生这次回答得滴水不漏,这时萧骁也在一旁应着,“估计是些羞羞脸的问题嘛,说你古板还真是比老头还古板,快进去吧。”
他们先后进了病房,钱澄已经掀开了被子。准备下床,江一川眼明手快,跑过去拦住了她,“想做什么?好好休息不知道啊?”
她吐了吐舌头,“医生也说了我没事啊,我想下床走走,肚子也饿了。”
“想吃什么我让墨言带过来,想出去的话我让护士准备轮椅,我推你出去。”
“我哪有这么娇弱啊”
“小妹妹啊,医生怎么说?是不是怀孕啊?我看刚才那医生支吾得很,是不是忌讳着不够三个月不能说啊?放心,我们江家没有这种习俗的。”
“”钱澄心头一阵抽痛,下意识地咬住下唇,神色有点慌张,“没有医生说我就是累着了而已。”
“真不是怀孕?”萧骁又追问了一次。
钱澄摇头,转头看到顾以念和江一鸣正低头抚着尚且平坦的小腹,幸福地相视而笑,她小心翼翼地问,“我没有怀孕,你们是不是很失望?”
“不会啊,怀孕是迟早的事嘛。反正你们婚礼也差不多到了,过完蜜月再说也不迟。”萧骁没心没肺地应着。
江一川语气平淡地说了一句,“过几年再说吧。”就继续倒着水,坐在床头把钱澄拉到怀里,细心地喂着水,“先养好身子。”
过几年养好身子钱澄不禁联想得更多,难道医生的话根本骗不过他?还是自己刚才一时鲁莽问出的问题泄了底?她心虚地点头,乖巧地喝下一整杯水。
一旁的顾以念也走了过来,坐在床边,拉住钱澄的手,温柔地叮嘱着,“既然没事,我们大家就放心了,一川说得对,先享受几年二人世界再说。”江一鸣猛点着头,老婆说的话,自然全部都是对的。
“你们先回去吧,我留在这里就行了。”江一川下了逐客令,两个孕妇也开始犯困,病房又回复了安静。
钱澄还没开口,就被男人一手拖着后颈。一手护着腰肢,霸道地让她躺平,拉过被子盖上,又命令道:“躺下休息,等一下饭到了才能起来。”
他强硬的语言下面藏着的是对她的照顾和爱护,钱澄怎会不知道,正因为如此,才让她更加难受。
“我真的不累。”
“那也要躺着,我有话要问你。”
“什什么?”她目光闪躲着,心被提到嗓子眼。
江一川不喜欢她皱着眉,粗砺的指头轻柔地抚开她眉心的皱褶,“刚才医生和你说了什么?这么久,不可能只是简单的询问吧?现在人都走光了,是不是该老实点告诉我?”
“”那一秒,只差一点点,她就守不住了。但她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喊着:不要让他为难不要让他为难
“什么都瞒不过你。”她淡然一笑,从被子中抽出一只手,牵住江一川,“医生说我精神太紧张了,也休息不好,我刚才一直在想着要不要把婚礼再延后一点。”
“不行。”他不留商量的余地。
“一川。我实在是累了。”
江一川从她眼中也读到了疲惫,暗自在心里责怪自己的不周全。“不会再让你受累了,婚礼的事都交给我,你不要再操心,安心地等着做美美的新娘,我们的婚礼已经延后了三年了,够久的了,我不想再等。”
“”一句“不想再等”击溃了她心中筑起的围墙,她鼻头一阵泛酸,眼前这个男人,自己爱他深入骨髓,又怎么会不期待和他的婚礼呢,只是她这样的身体,甚至不能成为一个完整的女人,她要怎么面对江家上下的期待,怎么面对江一川的未来呢。
她知道,他一定不会抛下自己,甚至说些唯心的话,只为安慰自己。
“好了,如果只是这件事,那就这么决定了,不许再愁眉苦脸的了。”他忍不住在她手背上轻吻着,眉间的愁绪并没有消散。
“江一川,你会后悔吗?”后悔选了我这样的人,后悔这辈子不能有属于自己的孩子。
“说什么傻话。”他把她的手收回被子里,一手托着下巴,慵懒地看着钱澄,“你呢?有后悔的事吗?”
她摇头,眼角划过的晶莹却出卖了她。
我后悔,如果我一早知道自己不能怀孕,我宁愿守着对你的爱,在季城躲起来一辈子。
第二天江一川就陪着钱澄出院了,怕她在家里闷出病来,于是主动约了蒋骏父女一起吃饭。
“橙子抱抱”蒋骏才刚下车,怀里的小萌宝就兴奋得不得了,拍着手讨抱抱。
“初初,橙子想死你了!”钱澄一看到她,萦绕在心头的烦恼暂时都抛开了,这个她一手拉扯大的心肝宝贝,果然是她的良药。
两个男人跟在后面,脸上的神情迥然不同。
“什么情况?你俩不对劲啊。”蒋骏抬了一肘,八卦地问道。
江一川鄙夷地回了一眼,“属狗的?鼻子这么灵?”
“废话,哥哥我以前好歹也是情场千人斩,说吧,怎么回事。”
“三年了,好像没有一点改变。”他胸口闷闷的,想发泄,却又怕伤了人。
“这不是好事吗?”蒋骏不解。
“只怕最后还是和三年前一样。”这是他最担心的事情,也是最不想发生的事情。
一行四人到了包厢,小萌宝黏在钱澄的大腿上一直不肯下来,“爸爸橙子睡觉”
“我的小公主啊,你江叔叔恐怕不答应哦,他和你橙子阿姨努力给你制造小弟弟啊。”
蒋骏得意地看着江一川,似乎很满意自己逮到机会揶揄一下这个孤傲的男人。可他无心的一句话,却刺中了钱澄敏感的心,她手中的茶杯一抖,滚烫的茶水眼看就要淋到小萌宝身上,她第一时间把她挪开,热得冒烟的水,就那样倒在她光洁的大腿上。
“有没有事?”江一川冲过去,顾不上有别人在场,蹲在地上抬起她的腿,任由她的脚掌踩在自己的大腿上,微启薄唇,不断地吹送着风。
“没事”钱澄不知道是因为太痛,还是尴尬害羞,一张莹白的脸瞬间红得像煮熟的虾子。
“还说没事,红了一大片!”他的脸变得更严肃了,语气不禁也加重了些,蒋骏也走过去接过小萌宝,喊来了服务员,找到了烫伤膏药。
江一川打开盖子真准备给钱澄涂上,却被她夺了过去,“给我吧,我自己涂。”
“什么都你自己来,什么都自己解决,我江一川在你眼里是废人是不是,还是根本不值得你依赖?”
“”
“”
钱澄和蒋骏还没从江一川那突如其来的暴怒中反应过来,只见他把手中的膏药奋力一扔,就拉开门离开了。
那沉重又急促的脚步声,那决绝的背影,那盛怒得凸起的青筋,别说钱澄,就连蒋骏跟他交心多年也未曾见过。
“江一川他吃炸药啦?”
蒋骏尴尬地看着钱澄,又低头看怀中的小萌宝,他这是想追也没办法追啊。
女人低着头,只有她自己能听见,泪水打在腿上那“嗒嗒”的声音,明明是水,她却感觉腿上的伤处愈发刺痛,痛得连呼吸都无法了。
“诶!你别哭啊!江一川他就是个神经病,你别哭啊!”
他实在是恨透了江一川了,好端端一顿饭搞成这样,他还来不及让小萌宝去哄钱澄呢,就看到她人急匆匆地往外跑了。
“这什么情况小两口合计着要我埋单?”
钱澄捂着嘴一路往外跑,尖细的鞋跟在路上敲得响亮,路人纷纷对这个怪异的女人投来异样的目光。不知道跑了多久,她跑到了公园,摔倒在草地上。
“江一川对不起”她捶着地,从昨天到现在,她整整压抑了一天,医生那冰冷的话语一遍一遍在她耳边响起,她快被折磨疯了。
“钱澄”伴着晚风,温柔得如大提琴般的男声拂过耳边。
她知道来人是谁。没有抬头,继续大声地哭着。
韩野心也跟随着被揪疼,踩着湿冷的草地,缓缓走到她身边,蹲了下来。
“受委屈了?”他揉着她的头顶,努力地尝试着用哥哥的身份,去安慰她。
“小澄?”韩振国夫妇也跟着找来了,听着她歇斯底里的哭声,紧张得不知所措。
韩野尴尬地站起来,把位置让给了唐淑芬。
“怎么了小澄?别吓我啊,你到底怎么了?”钱澄继续哭着没有回答,唐淑芬转过头看韩野,他无奈地摇头,表示不知道。
韩振国生气地哼了一声,大步走过去,在钱澄的另一边蹲了下来,“是一川那小子吧?肯定是他!”
“是我错了”不知道哪来的感觉,她就侧身抱住了韩振国,仿佛找到了可以依靠撒娇的力量,更加肆意地哭着。
“没错,我的宝贝女儿不会错的乖”韩振国也是老泪纵横了,他没想到还能有被女儿拥抱着的一天,时光仿佛倒流二十几年,钱澄还是小婴儿的时候,他抱着她哄停了她的哭声。
一旁的唐淑芬也激动得留下眼泪,韩野搀扶着她,眼里流动着复杂的情绪。
他的妹妹,永远只能是他的妹妹了。
许久,钱澄才冷静下来,看着年老的韩振国陪她一起坐在地上,忽然就回过神来了。“你们怎么都在这里?”
“我和爸妈刚在外面吃完饭,回来的路上看到一个很像你的身影在路边跑着,就开车跟着过来了。”韩野边说边扶起她,还细心地替她拍掉肩上的草。
“先回去再说吧,这里冷。”唐淑芬心疼地说道。
这是韩家自从绑架案之后,第一次在家里的团聚,唐淑芬亲自煮来热茶递给钱澄,韩振国则亲自把电话打到了江世那里,想要了解两个年轻人的情况。
这就是父亲和母亲为女儿的操心吗?钱澄看着他们二人,心里感动着。
唐淑芬把韩野父子遣走,把她带到房间里,细声问着。“小澄,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和一川那孩子快结婚了吗?”
难以启齿的真相,她挣扎了许久,“我不想结婚了”
“怎么了?是不是因为他前女友的事情?”她突然就紧张起来,钱澄这才发现,原来他们一直关心着,哪怕上次说看房子的事情不了了之,他们也没有再打扰自己。
“是我自己的问题”她实在是憋得很辛苦了,在唐淑芬一再的追问下,她把医生的话都告诉了她,唐淑芬震惊之余,又很是内疚,医生说的发育异常,会不会因为她从小跟在刘丽萍的身边得不到最好的照顾而造成的?
韩振国站在房门外,听到母女俩的啜泣声心头一紧,直接推门而入。
“怎么了?啊?怎么都哭了?”
“振国造孽啊都是我们的错”
知道真相的韩振国也是一脸震惊,他知道不孕对一个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更知道对于豪门来说,一个不能生育的女人有多不受待见。
但钱澄是她的女儿,他遗失多年的掌上明珠,哪怕身体有什么缺陷,也不能让她受委屈。
他走过去,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挺直腰杆,有问题就解决,哭有什么用啊。”
“振国你走开,不会哄女儿,胡说八道。”
“我韩振国的女儿哪有这么不堪打击,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大不了换个男人就是,只要她愿意,明天我就昭告天下,她就是我的女儿韩柔,你看来求亲的人,是不是排队排到国外!”
钱澄的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但此刻韩振国夫妇一刚一柔的安慰,着实让她感受到亲情的温暖,都说女人在世界上遇到最爱自己的人就是爸爸,这话一点不假,韩振国霸道不讲理的话里,何尝不是透着浓浓的爱。
“你别吓到孩子小澄啊,认不认,都是一句称呼的事情,只要你记得受了委屈了。来这里找我们就行。”唐淑芬小心翼翼地撇清着,生怕钱澄起了抵触的情绪。
“爸爸说得对,哭是没用的。”她倔强地擦干眼角的泪,掏出电话,给江一川发了一条短信。
“这就对了等一下你刚才说什么?你叫我什么?”
唐淑芬走过去,一个劲地拍打韩振国的肩膀,“她叫你爸爸啊振国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听到了乖我的柔柔”
钱澄在欣慰的泪水中等待这江一川的回信,就算是被嫌弃也好,她也不想再退缩了,血液里藏着韩振国不服输的基因,她想再努力一次。
韩野把她载到江一川的家楼下,抬头看那透着昏暗灯光的窗户,担心得又问了一次,“要不要我陪你上去?他要是说了胡话,我就帮你揍他。”
“谢谢你,哥哥。”
“嗯。”他忍下心中的苦涩,点头应道。
钱澄下了车,忐忑地进了电梯,她把江一川约到这里,想着就算是结束,也想结束在开始的地方。
门虚掩着,她轻轻地推开,客厅里没有人,但灯是亮着的,似乎是为了等她。
她关上门,穿过大厅,发现江一川的房间里也透着光。
“一川。”她走进去,发现男人此刻正坐在沙发上,头后靠着,盯着上方出了神。随着他目光所到之处看去,她这才发现屋顶机关被打开了,墨蓝色的夜空一览无遗。
“来了?”他没有看她,继续盯着没有星星,干净得一尘不染的天。
“有件事情我想和你说。”她鼓起勇气,走到他身边坐下。
他缓缓转过头来,脸上的神色复杂得让钱澄读不懂,“哦?什么事情这么严肃?”
语气冰冷,甚至拒人千里。
江一川余光瞥见她已经起了水泡的伤处,心头又是一阵刺痛,他的眼带着血丝,看着她的眼神像极了一头受伤的野兽。
“你会原谅我吗?无论我说了什么,瞒了你什么。”她紧张得双手拽住裙角。微微颤着。
“如果你想说的是分手,那么抱歉,我不会。”他咬着牙别过脸,三年前和三年后有什么分别?一样是被甩。
“不!”钱澄倏地抬眸,“我不想分手。”?!江一川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脸吃惊地转回脸,“不是?不是要说分手?”
“我骗了你,昨天医生和我说的是我身体的问题,我瞒了你”
“我知道”他确定,她不是要离开!!他兴奋地把她拉近怀里,抱得紧紧得,紧得二人不能呼吸。
钱澄一阵错愕,“你说什么?你知道?”
许久,江一川才把她松开一点,却依旧把她圈在怀里,“你以为你的戏那么好?能骗过我?还是觉得你的威胁对那些人有用?别忘了我是谁。”
“你一早就知道,为什么不问我?”她抬头,却被他狠狠吻住唇瓣,直至口中的空气都被抽走,她才捶打着他的胸口,喊停了他。
“我想看看你这三年来有什么长进。看你会不会还是一样,遇到一点事就落荒而逃。”其实他更想知道的,是自己在她心里的重要性,想知道她有没有信任他。
“这不是一点事,这是很重要的事”
“很重要?我怎么不觉得?”他转过她的身子,让她坐在他的大腿上,收紧握在她腰肢上的手,从她的耳廓一路吻了下去,“我觉得这才是重要的事”他的声音一沉,带着滚烫的蛊惑,游走至她的柔软间。
“江一川你认真一点!”钱澄抵住全身的酥麻,推开了他。
男人魅惑一笑,“你想要怎样的认真?嗯?”
“我说的是我不能生孩子的事情”
“我知道,但对于我来说,和你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我讨厌麻烦,不太喜欢孩子。”
“是吗?”钱澄不相信,明明那时候他误以为小萌宝是他的女儿,他紧张得很,只一个晚上,就把她的房间都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