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第二天一早,我又陪着岑朔去警局报案,因为我奶奶的遗嘱遗失了。
因为警局已备案,慕正宇想逼承认遗产的计划终于只能暂时被搁浅下来。
他估计怎么都没料到已经死得偷偷的岑朔会活过来。将他已经布好的局给搅和得一团糟,措手不及的他从早上出门便没回来,估计是找幕后之人商量对策去了。
“怎么样?”我搁下笔,见绿萝鬼鬼祟祟地闪进我房间,忙问道。
“小宝跟了那陈浩一天一夜什么消息都没得到,好不容易跟着慕正宇去了个地儿,结果那儿被下了禁制,一般鬼根本进不去。”
“看来那人的确是躲那儿了。”我站起身。“小宝能找到那地方吗?”
绿萝拍拍葫芦,“这是自然的。”
我们俩出了门,由绿萝开车,在小宝的指挥下一路直奔临市市区。
原本以为这种操神纵鬼的高人会隐居在山野,想不到这是大隐隐于市了,可见自信一斑。
“就是那儿!”小宝指着面前那栋高耸的大厦,说完便吱溜一下钻进了一旁的葫芦中。
“好大的能耐,居然把这整栋楼炼成了阴宅。”绿萝远远地望着那栋大厦,“你敢跟我一起进去吗?”
许是为了壮胆儿,关车门时我显得格外用力。
纵使青天白日下,大厦的周围依旧盘旋着一股子低沉的阴气,尤其一进门,那种感觉比当初雪山的严寒更令人不寒而栗,那种冷是从骨子里冒出来的。
大堂空空如也,明明一门之隔。却仿佛从白天进入了黑夜,我指指不远处的电梯,那儿正有一男一女两道背影在等候。
这种鬼地方居然还有人住?
绿萝不动声色地将我拉到电梯前。用眼神示意我别出声。
我下意识地,连呼吸都屏住了。
那两道背影透出的阴寒之气明确地告诉我,这是非人类!
我忽然有种感觉,这栋大厦里的居民,该不会都是鬼吧!
“叮”地一声脆响,白惨惨的电梯门应声而开,仿佛是拽开了停尸柜的抽屉,一股子阴冷的死气迎面扑来。
电梯的角落蹲着一个浑身焦黑的男人,看体型应该成年了,以至于整个人狭小的空间内充斥着一股浓浓的糊味儿,此时他正在剥自己身上的肉往嘴里塞,刺耳的咀嚼声令我浑身直冒鸡皮疙瘩。
绿萝轻轻地握着我的手。将我拽到她身后,我们俩几乎是重叠在一个平面,尽量不碰触到另外两个进来的鬼。
阴毒的白眼仁在我们俩身上来回扫着,我只觉得浑身好似浇了一桶冰水似的,镜面般的不锈钢电梯墙面瞬间便笼上了雾蒙蒙的一层。
“等等!”就在电梯门将要阖上之际,一只精致的玉手快速地伸进门缝中,电梯门再次打开,一名衣着优雅的少妇曼斯条理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大大的墨镜,一条rs丝巾将整个脑袋严严实实裹在了里面。
我长出了一口气,好歹是个活人。
也不知道这么个贵妇,跑这种地方来干嘛。
她只是淡淡地往我们这方向扫了一眼,站定后便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似乎完全没留意到这空间内的另外三人,好吧,三鬼。
一直窝在墙角的烧焦鬼终于缓缓地站了起来。因为烧得太严重,下巴和脸颊已经完全糊成一片,一动弹便有焦成碳的肉屑不时地掉下来。
眼瞧着它已经东倒西歪地朝那名贵妇走去,而另外两只鬼也是一脸垂涎地盯着那贵妇。
绿萝轻轻按了按我的手背,示意我不要多管闲事。
那贵妇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手背冻得有些发青,站姿却依旧端庄。
然而那三只鬼也只是凑在她身上吸了几口生气,并没有过多去去伤害她。
我和绿萝的想法不谋而合,这个女人应该是去找那高人的,既然那高人将这么多鬼放养在这座大厦定然也是达成了某种协议,两不相犯。
所以在那贵妇一出电梯,我们俩便不动声色地跟了出去。
这是在十四楼,出了电梯便是一整个连成片的广阔空间,因为没有任何窗户显得格外黑暗,正中是一张大型坛桌,上供各种法器,四周垂挂着黑色的布幔、令旗,仿佛一个大型道场,只是不同的是,一切黄色的物件在这儿全都是黑色的,诡异而阴森。
那贵妇兀自拐进了一道门,想来也是熟门熟路的。
我和绿萝自然不敢这么大大咧咧地跟进去,隐在坛桌下好久,直到那扇门重新被合上才又重新钻了出来。
“这好像有那么些个茅山鬼道的意思。”绿萝刻意压低嗓子,“不过我也没见识过,如果真的是咱们俩今个儿凶多吉少啊!”
“要不咱们先撤,等做好万全准备再来?”
还没等绿萝点头,一道略显阴沉的男声便远远地从门内传来,“外面的朋友,既然来了就请进来喝杯粗茶吧!”
绿萝身子一僵,索性将小腰板挺得直直地朝那扇紧闭的门走去。
我紧紧地跟在她身后,只觉得小腿肚子微微有些打颤。
沉重的木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打开,而门旁却是空无一人。
这是给我们下马威来着。
整个屋子虽然暗沉沉的,却格外金光熠熠,槐木椅上描金嵌玉,尤其是长安上的那颗金树,足足有半人高,做足了暴发户的派头!
“师叔别来无恙!”绿萝气定神闲地与上座那身着黑色道袍的中年男子对视,但我留意到她背在身后的手是用力地攥在一起的。
“今个儿倒是稀奇,非但来了稀客,还来了一位贵客。”被绿萝称为师叔的中年道士将目光全都集中在了我身上。
我下意识地护着自己的肚子,总觉得这些个人都爱打我肚子的主意。
“您多虑了,我没有那个胆子也没有那个兴趣去碰他!”他似乎在宽慰我。
这么个纵神弄鬼草菅人命的人会这么好心?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我只求财。”
“他给了你多少钱?”我想他应该能料到我说的他是指慕正宇吧,如果我没有猜错,此时慕正宇应该就在这间屋子的哪个小隔间里看着我。
“我不会告诉你,好歹吃了这行的饭也得讲个职业操守吧。”
“既然你知道些事儿,那么应该清楚跟我作对并不是什么好事儿。”我企图拿顾瑾来压他,只要这中年道士肯抽身而退,再去对付慕正宇简直易如反掌。
“我说了,这行也讲职业操守。”中年道士的话意很明显,他不可能扔下慕正宇不管。
“我师父还在到处找您呢,师叔您当年擅离我门,带走大量祖传法器,如今也该还回来了吧,毕竟您现在入了鬼道,还留着茅山正宗的法器未免有些不合适。”
想不到这其中还有这么些个事情,倒是令我大吃一惊。
“小丫头,倒也知道些事儿,回去告诉你师父,有本事自己来找我拿!”
中年道士话音刚落,老道士消失已久的声音骤然自屋外响起,“既然你有心归还,那么我便亲自来拿!”
这老道士好端端的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绿萝倒是没有十分的惊讶,我怀疑她事先知道。
“纵使你入了鬼道,奈何却是我门替你启蒙授道,今日我便废了你的修为,也算是能给师父他老人家回话了!”门口赫然是老道士仙风道骨的消瘦身姿,上套一件灰色棉布道袍,下着一双淘宝同款的纽巴伦运动鞋,这混搭,时尚时尚最时尚!
“你未免也太抬举你自己了!”中年道士冷笑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果然还是一个德行。”
“从前不幸跟你做了同门,今日我便好意提醒你一句,那人的家事,你实在不应该管。”
“那人”是谁?顾瑾吗?
中年道士似乎有些不屑,“恐怕还没到家事儿的程度吧,别以为我不知道地府里可是还有一位等着做正宫的呢!”
心口蓦地一揪,现在我百分百能确定他们说的到底是啥了。
“那人”是顾瑾,而“等着做正宫的”则应该是那叫画儿的娇艳女子吧。
感觉这是又受到了成吨的伤害。
老道士死死地盯着那中年道士,似乎在揣测他到底是从哪儿知道这些个事儿。
“地府,不是只有一位的皇子!”
中年道士的话,令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之前的那个老太监曾说过的一句话“冥王现在还只是太子,更何况这鬼母是谁也还不一定!”
看来这地府也跟人间一样,免不了夺位的恶习。
为毛我总觉得这些个邪道的出现就是为了某人物的出场做铺垫的赶脚,似乎在暗处,某种无法预知的危险,正在伺机而动。
“既然咱们道不同,那便手底下见真招儿吧!”老道士唰地一下腾空飞起,一下子召唤出数十道黄符,在空中形成一个太极八卦,不停地旋转着。
“几十年了,还玩这些东西,所以说这钱是大有妙用的!”中年道士双袖一甩,自衣袖内直直飞出十数道莹白的玉符,瞬间将老道士的黄符完爆!
“我靠,这么多古董玉符,这得花多少钱啊!”就连绿萝都忍不住脱口而出。
中年道士冲老道士露出一抹嘲讽的笑,“连你徒弟都知道这玉符的妙,你却还在使用这些穷酸的黄符。”
老道士似乎并不在意,皮笑肉不笑地摸了摸胡子,“修道之人本就是风餐露宿不沾俗尘,没你那么多讲究!”
不可思议!这还是我认识的那爱钱如命、没脸没皮的老道士吗?
“呸!”中年道士估计也是知道老道士的本性,啐了一口,双手操控着空中飞舞的玉符,没一会儿便厉声四起,鬼哭狼嚎。
绿萝担心我不小心伤到,悄悄地将我拉到一旁角落,大人打架,小孩子看看就好。
不大的客厅内,霎时从四面八法聚拢来无数的厉鬼,嚎叫声不绝于耳,只吵得我头昏眼花,站着都有些摇摇欲坠。
“长安!”绿萝见我晃得有些厉害,忍不住搭手扶了我一把,却在看到我的那一瞬间,直接手一抖,“师,师傅!”
因为绿萝这么一喊,老道士结结实实地挨了中年道士一掌,整个人蓦地被拍飞,砰地一声撞在身后的墙上。
“丫头,我跟你说了多少回,打架时别喊我!”老道士啐了一口鲜血,费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师傅,你看长安的眼睛!”
“把我的女人安然无恙地送回慕宅!”空气中顾瑾冰冷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大真切,我却下意识地放松了下来。
等再次醒来已经躺在那熟悉的怀抱中。
似乎每次,只要我眼睛变得发红都会晕过去。
我的眼睛究竟怎么了?
“我的眼睛究竟怎么了?”我问他。
“没事的,至阴之躯受到刺激后的正常反应,等生下头胎后就没事儿了。”
“真的吗?”
“嗯。”他点点头,似乎不愿在这件事上多说。
我真的很想问问关于他的那些事儿,比如其他的皇子,比如画儿,可我不敢开口,我怕知道得太多便无法抽身了。
“放心,这些事儿我都会处理好的。”
他明明看透了我的内心,却只字不提我要离开他打算,而是拿这些话来宽慰我。
“这事你别插手。”我担心顾瑾插手会将那只幕后的豹子引出来,那样的话就太可怕了,虽然他不一定会怕,但在我看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明白。”
“老道士和绿萝呢?”
“他们将你送回来后,又回去了。”
我不由得急了,“回去?去哪儿?去那栋鬼大厦?”
顾瑾点头。
“送我去!”
“好。”
好像千依百顺的样子。
顾瑾一在鬼大厦门口出现,里面那股邪气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恶鬼们似乎都开遁了。
十四楼此时已是一片狼藉,坛桌被掀翻,法器令旗散了一地,不远处一黑一灰两道身影依旧打得天昏地暗,虽然法器不如人,但老道士愣是靠着实打实的术法撑了这么久,也着实不易。
两人一见到顾瑾,住了手双双跪拜行礼,只是中年道士脸上却又几分明显不服。
“继续,你们教派内的家事,我不会插手。”依着顾瑾的性格,这句话按说他是不会强调的。
“谢天尊体谅。”两人虽是异口同声,同一句话,意思却相差甚远。
撇开老道士不谈,中年道士的心是总算可以落肚了,只要顾瑾不插手这事儿,解决一个老道士根本不在话下。
一灰一黑两道身影再次交上了手,老道士本就趋于劣势,加之身体年迈,在很多方面自然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胜负已经显而易见,眼瞧着便要顶不住了。
顾瑾闲暇地来回把玩着我的手掌,见我因为紧张和担心而绷得紧紧的,不由得爱怜地抚了抚,冲一旁的绿萝招招手。
绿萝着实怔了一下,许是从未想到有一天这高高在上的人物会主动找她。
顾瑾伸手在空气中一抓,瞬间手中便出现了一根通体发红,从头到尾都刻着墨色符文的鞭子。
这东西从前在那本茅山术法中可是从未见过。
绿萝不敢置信般地眼瞧着顾瑾将这鞭子递给她,如获珍宝般地捧着,轻轻地来回摩挲,好半天也没从陶醉中回味过来。
“这是打算等你师父死透了再去报仇?”
顾瑾在对着其他人时向来话少,一开口总免不了冷嘲热讽,跟上课时一个德行。
绿萝惊讶地望了他一眼又扫了我一眼,估计还在琢磨方才他义正言辞的那句“我不插手。”
“噗”老道士被中年道士的拂尘打中,直接一口鲜血喷的老远。
绿萝飞身跃起,直接挥着鞭子加入了打斗中。
这鞭子也不知是何材料制成,似乎格外通灵性,握在绿萝手中收放自如,就好似有知觉一般,只要轻轻一挥,便如同一条眼镜蛇般灵活地来回穿梭在空气中攻击它需要攻击的对象。
中年道士手中的拂尘已经跟鞭子完全纠缠在一起,几秒钟过后,终于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那拂尘黑色的须子被完全炸成碎屑,在空中四下飞扬。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
这鞭子,好大的威力!
“您似乎食言了!”中年道士明显有些怒火中烧,可碍于顾瑾的身份又不敢太过横加指责。
“这是在怪罪于我?”顾瑾冷冷地扯着嘴角,忽然大手一扬,空气中竟形成一只虚空的泛着金光的掌印,飞速袭向中年道士的胸口。
“噗”空气中顿时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中年道士抽搐了两下便直接过去了,老道士的脸上分明闪过一丝不忍。
若是刚才中年道士不开茬儿,估计会被绿萝的鞭子给收拾掉,那是绿萝打死的,也算是他门派内部的事情,与顾瑾无关。
可他偏巧不懂事儿,找了顾瑾的不自在,自然是没好下场了。
顾瑾如此迂回地去处理这事儿,只能让我清楚一点,那个幕后的虎视眈眈的对手,起码实力跟他不相上下,绝对不是个好解决的主儿。
我竟下意识地有些担心他。
可能因为他是我腹中孩儿的父亲吧,我这么安慰自己。
在回慕宅的路上,我接到了警局的电话,说是遗失的那份遗嘱找到了,让我尽快去一趟警局。
我们到那儿的时候,慕正宇、慕晓晓以及岑朔也都才刚到。
岑朔看到我身旁的顾瑾,脸色明显变得有些不自然,却很快便压了下去,冲我露出一脸温润的笑,“安安你来了。”
我笑着朝他点点头,“还好吗?这两天事儿多也顾不上去看你。”
其实我只是担心跟岑朔走得太近反而又害了他。
“别担心,已经没事了。”
顾瑾冷冷地牵起我的手,似乎在昭示他的主权。
我冲岑朔尴尬地笑了笑,先一步进了门。
书面遗嘱被当着众人的面打开,内容与录音毫无出入,现场有笔迹鉴定专家证明,确定是我奶奶的笔迹无疑。
岑朔苦笑着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