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萧莫提前已经跟萧父说好,我和绿萝去的时候,萧父脸上一点儿疑虑都没有,虽然家里出了这档子事面上有些凝重。可该有的热情还是一点儿都不少。
“喝茶喝茶,麻烦你们大老远跑一趟。”其实萧莫家离b大并不远,萧父估计也是客气。
“萧伯伯咱们就先不喝茶了,还是先去看看病人吧,毕竟拖一分钟她就难受一分钟。”绿萝接过茶杯转眼又搁在了茶几上。
萧父连连点头称是,他这心里着急,脸上自然也就表现出来了。
“跟我来。”
此时萧母正躺在床上安睡,萧父说着还是吃了安眠药才有这样的效果。
她的气色很差。脸色微微有些发青,似乎呼吸有些困难,露在被子外的双手干瘦干瘦的仿佛已经被吸干了精华,头顶透着一股子明显的黑气。
她的床头正坐在一个浑身青紫的年轻男鬼,长长的红舌耷拉在萧母的脸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舔着,被它舔过的地方瞬间就会再青上一些。
我扭头看了一眼绿萝,她自然也是看到了,估计不怎么严重,脸上依旧那般从容。
“躺着还好点儿,一站起来就不行了,疼得腰都起不来。”萧父的脸上尽是心疼。
绿萝点点头,上前两步,忽地一把揭开了萧母身上盖着的棉被。
两只乌青的脚正好放在萧母的胸口,从这个姿势不难看出。如果萧母站在的话,这个鬼应该是正好是双腿岔开坐在她肩膀上的。
这也难怪她会肩膀疼了,每天扛着一只鬼。能舒服吗?
那鬼显然也是注意到我们了,猛地抬起头,一双猩红的血瞳恶狠狠地瞪着我们,似乎是在威胁我们别多管闲事。
“你们先出去吧。”很明显,绿萝是指萧莫和萧父。
两人会意,带上了门。
“吊死鬼,听姐姐的话,姐姐替你做场法事送你去投胎,不要再跟着这个阿姨了!”
原来是只吊死鬼,难怪舌头那么长。
“不要多管闲事!”阴森的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警告着我们,那截长长的舌头一甩一甩地挂在嘴外。
我真担心他会咬到自己。
“我警告你别跟我这儿耍横啊!”绿萝从来不是恶鬼那一套,基本都是教育不听直接开打。打服为止。
那吊死鬼一听绿萝这话,也来了脾气,一把松开了萧母,慢吞吞地从床上站起身来,赫赫地朝我们吐着冷气。
“怎么着儿?这是要打架?”绿萝袖子一撸,从布袋中掏出了一张黄符。
“啊”
吊死鬼一见到那张黄符,本能地伸手去遮挡这自符上散发出的金光,估计是个新鬼,只知道凶神恶煞的吓唬人。
“怎么样,姐姐跟你说话管不管用!”
“我也不想跟着她,可是我好饿啊,我只有吸食她身上的精气才不会觉得饿。”倒是个有眼力见儿的鬼,一下子语气便软了下来。
“你家里人没给你上香吗?看你这样子不过二十出头,怎么这么想不开去上吊,不知道生命很可贵的吗?”绿萝手中依旧拿着那张黄符,估计是以防万一。
吊死鬼摇摇头。呜咽的哭了起来,“我只有我妈一个亲人,可是她也死了,都怪我没用,连给她看病的钱都被人偷了,妈妈死了,她是被我害死的!我也不想活了!”
“所以你就上吊自杀了?你真傻啊!”绿萝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唉,算了你跟我走吧,重新去投胎做人,下一世不要再这么冲动了!”
绿萝收起黄符,从布袋中掏出一只小葫芦,“进去吧。”
吊死鬼听了绿萝的话,居然老老实实地走到她的面前,然后化作一缕青烟飞了进去。
靠,这么简单?
生平第一次!
“鬼很人一样,也有好坏之分,除了正常老死的鬼,大部分的鬼其实都很可怜,他们做人凄苦一生,死了都无法安息,只能被满腔的戾气驱使做了恶鬼。”她取出符纸封好葫芦嘴,将小葫芦放回了布袋中,“走吧。”
门口是萧氏父子俩担忧的面孔。
“没事了,接下来好好调理调理就能恢复过来,这个平安符记得挂她脖子上,切记不可沾湿。”不知何时,绿萝手中已经挂着一个小小的黄符穿着红绳。
萧父欣喜地接了过去,“谢谢谢谢,太感谢您了,萧莫快去我书房抽屉里把那包东西拿过来。”
萧莫还没转身。便被绿萝给制止了,“萧伯伯您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我们还有事儿就不打扰了!”
“这怎么行,您帮了我们家大忙,这是必须要给的,再者好歹也让我请你们吃顿饭,聊表谢意。”
绿萝赶忙朝我使了个眼色。
“萧伯伯,您就别客气了,之前我住院萧学长还特意带阿姨煲的汤给我喝,大家都是朋友,再见外可就不好了,您好好照顾阿姨,等阿姨好了我们再来你们家吃阿姨亲手做的饭。”
萧莫见我开口,也顺着我的话去劝萧父,“爸,你就听她们的吧,再这样下回人都吓得不敢来做客了!”
“是是是,那就不收不收啊,下回等萧莫他妈身体好了,你们可一定得来!”
“来来来,一定来!”绿萝扯了我一把,好说歹说,我们俩这才出了萧家的门。
太客气了,客气得我快受不了了!
“长安,我先送你回学校吧,这吊死鬼我得回去送他一程。”
“不用啦,绿萝你先回去吧,学校那么近,我自己走两步就到了。”我忽然想起怀孕这事儿,也不知道鲁茜茜的脉把得准不准,还是的找机会去一趟医院比较保险。
“那行,那你自己路上小心点儿啊,有事给你打电话。”绿萝冲我挥挥手。
眼瞧着她上计程车,我这才伸手也拦下一辆。
“您好,去哪儿?”
“市医院。”
有生以来有一回进妇产科,紧张得跟什么似的,左顾右盼地生怕遇上熟人,那可就真说不清楚了。
一系列挂号,检查,化验下来,等拿到报告单已经是下午。
我揉着饿得干瘪的肚子,捏着那张报告单愣是半天没反应过来。
满目只有最后诊断结果那两个小字:早孕!
真的怀孕了!
虽然之前已经停鲁茜茜说过一回,可这会儿看着报告单仍旧觉得不十分真实。
脑子里混乱得如同一团纠缠的麻,正在原地半晌儿都无法动弹。
呼啸的风声无情地擦过耳畔,吹得人心间发疼,眼眶发酸。
我僵着身子,如同一具行尸走肉般,愣是从医院徒步走回了学校。
“长安?怎么了这是?失魂落魄的?”任海滴见我异样,不免担忧。
我这才猛地从那虚空中回过神来,双眸重新聚焦出眼前人的轮廓,“没事儿,刚跟绿萝去萧莫家捉鬼来着,被吓着了!”
“是吗?”任海滴露出一脸不信的表情,“我怎么觉得你这表情不像是害怕?长安,有些话我们不说,不代表我们不关心你,其实说出来或许会舒服一点儿也不一定。”
“真没事儿,放心,我这金刚不败之躯,谁能伤得了我。”我有气无力地笑了笑。
“算了,以你这性格,我也是知道的,只是还是要适当发泄一下,别憋坏了自己。”
我点点头,“知道。”
考虑了一晚上,最终还是决定去医院将这个孩子打掉。
我是一个俗人,一个才刚满十八岁的俗人,可以说在这个世上我已经没有任何亲人我二叔和慕晓晓请大家自动忽略不计,今后的我不得不一个人在人生旅程中去摸索去打拼,我没有办法单身带着一个孩子。
现实不是小说,冲动的结果是我无法预料的。小说中的女主带球逃离往往却能得到男主的庇佑,那样的男主我没有,我给不了我的孩子一个正常的家庭,我自己从小便是在缺爱的情况下长大的,那种感觉这辈子都无法缓过来,我不能让他也没有幸福。
思前想后,第二天特意起了个大早让任海滴帮我请了个假,只说我奶奶的律师找我有点事儿便去了医院。
手术室外,来来往往的人或喜或悲总也不是孤单的,这个孩子或许是这世上唯一一个与我血脉相连的人了,虽然鲁茜茜说他是阴胎,但这并不影响我爱他,他是我的孩子,我的骨肉,而我却不得不去扼杀他。
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比我再心狠的人了吧。
“44号,慕长安。”
冰冷的电子播报屏中蓦地传来我的名字,猛地一惊,这才想起是轮到我了。
从等候席中站起身,只觉得全世界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指指点点交头接耳,胸口闷闷的,似乎有些喘不过气来。
从等候区到手术室门口,那仅仅数米的路程似乎格外遥远,一步一步,都仿佛踩在心间,有种钝钝的痛。
这是要去刑场了吗?
身子有气无力地晃荡了一下,甚至还没来得及扶住墙,整个人便跌入到一个坚实的怀抱中。
一抬眸,眼睛唰地就滑了下来。
是我看错了吗?
一定是我看错了对不对!
眼前那张轮廓分明的精致面庞是那么的熟悉,削薄的唇,坚挺的,幽黑深邃的双瞳如同一望无际的夜,带着无法读懂的深沉以及一丝压抑的愠怒。
是你吗?
你回来了吗?
“慕长安!到你了慕长安!”一旁的护士瞟了一眼我手中的病例,提醒道。
“滚!”暴戾的呵斥一下子吓退了小护士。
她大概是把我当成了背着男友偷偷来流产的小女生。
凝滞的空气,迅速地再次开始流通。
我终于从不敢置信中缓过神来。
之前的一切再次无情地提醒着他离开我的事实。
咬着牙,狠狠地将自己推离他的怀抱,掉头朝手术室走去。
“你尽管过去试试,如果我儿子有事,我会让这整座城的人给他陪葬!”冰凉的语气是那么的咬牙切。
从前逼着我结婚,如今逼着我生孩子,都是如此!
为什么我的人生,就不能有一点儿自己做主的权利!
我不懂为什么明明曾经这般的宠溺却好端端变得如此冷漠。
顾瑾,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还是你原本就没有心。
我终于顿住了脚步,回过头,不顾一切地往窗口冲去。
死吧!
我们一起死吧!
是不是我带着他一起死了就能逃离这种被控制的人生!
十八年了!我受够了!
然而我面对的,终究不是一个普通的男人,他可以让我死,也可以让我生不如死地活着,永永远远地活着。
就比如现在,我硬生生被他控制了身体,不由自主地跟着他往楼下走去。
灵魂和躯体矛盾得几乎快要分离。
等我的身体再次恢复自我意识,人已经身处教职工公寓中。木纵估划。
“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能放过我!我只想像个正常人一样平凡的活着,你为什么就不能成全我!”
顾瑾冷冷一笑,跟看白痴似的看着我,“正常?这种东西你与生便无。”
我苦笑着重重往墙上一靠,“顾瑾,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你的?这辈子你要这么折磨我!”
“好好生下这个孩子,生下这个孩子换取你的自由,我会抽离你身上的至阴体质,以后就是你所说的正常人的生活了。”
果然鬼和人是不一样的,鬼不讲感情,不会考虑别人的感受,更何况我眼前这位是未来的鬼王。
“顾瑾,从头到尾你有那么一分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你把我身体当成养碎魂的容器,强制将我变成至阴之躯,给我鬼瞳,要我结婚,要我生孩子,甚至我还搭上了我全家人的性命,我跟你到底他妈的什么仇什么怨!”
你们知道吗?原来人在最伤心的时候是不会哭的,原来最痛苦的事情是想流泪的时候却早已无泪可流。
“你不需要知道。”
“咚”的一声,我当场就跪在了他面前,如同那些膜拜他的人们一般,只是他们眼中的是虔诚,而我则是仇恨。
“我这辈子从未求过人,从未跪过人,顾瑾,放过我吧,求你了!”
他冷冷地转过身去,我不知道在那双墨澈眸中是否有那么一丝是为我而生的动容,或许是没有的吧,他本就是个绝情之人。
“慕长安,别惹我生气。”冰冷的语气中压抑着一丝隐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