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擎苍把星浊留在了叶家山庄之后,便消失不见了。他在离开的那一天,蹲下身对星浊说:“我现在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去办,你就待在这里,和叶清猗一起,听叶叔叔的话,好吗?” 叶清猗还记得,那天她趴在朗亭的柱子上,注视着星擎苍和星浊,那是她记忆里为数不多的,关于星浊哭的样子。 “不好。”星浊很犟,他眼里泛红,紧紧攥着拳头,也不抬头看星擎苍,只是望着地面。 星擎苍叹了口气,双手搭上星浊的肩:“星儿,这件事情很重要,不仅关乎你,关乎母亲,甚至关乎所有星家的人,我必须去。我希望……你能原谅我。” “为什么一定是你?”星浊终于抬起头来:“为什么去的人一定是你,别人不可以吗?” “不可以。”星擎苍的声音威严又坚定:“星浊,我希望你能明白,我是有责任的,我的责任就是是保护你、保护母亲,保护星家的其他人。我们本是无门无派,因为想要变得强大,才集合为一体。不管我做了什么,你们都是我最最重要的人。所以,只能我去,只有我能做到。我不相信任何人能够保护好你们,我只相信我自己。那你,你相信我吗?” 星浊眼里满含泪水,狠狠地点了点头。直到星擎苍离开叶家山庄,他才终于嚎啕大哭起来。 他哭得那么伤心,那么大声,和那天晚上喊她“泼妇”、“小辣椒”的那个星浊一点儿也不像,吓得叶清猗都不敢上前,只是站在朗亭下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 两个人本就是小孩子,又养过狗喜欢小动物,共同话题也很多,星擎苍走后,星浊就和叶清猗打成了一片,渐渐熟了起来。 他总是带着她往山上跑,带她认识他的大黑,小黄,二壮,翠翠……到最后,给小狗起名字都成了两个人的娱乐活动,就因为那简简单单的汉字,组合来组合去可以生出好多令人捧腹大笑的名字,他们竟然都可以笑一整天。 那时的山多清啊,水多绿啊,一切都还是最开始的模样。童年总是无忧无虑的,一眨眼就过去了。 有一年,他们又在山里玩,一群狗狗围绕在他们身边,摇头晃脑,十分听话。就在这个时候,星浊突然感觉到了不对静,从草地里坐了起来。 清猗本来还在逗着狗,星浊一起身,她也收起了笑容,问道:“怎么了?” 星浊把食指放在嘴唇边,清猗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两分钟过去了,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就在清猗准备开口骂星浊一惊一乍的时候,从四周渐渐出现的棕色身影令她冷汗直冒——四周竟然密密麻麻围满了豺狗! 一只……两只……十只……二十只……这、这数量也太多了!! 两人身边的狗群也开始发出阵阵低吼,对豺狗群对峙着。星浊和清猗站起来,却不敢有其他动作。 “怎、怎么办啊!”清猗扯扯星浊问道。 星浊压低了声音:“还能怎么办,四处都给围死了。别看豺狗名字里有个狗字,他们擅长围攻,撕咬起来,可以瞬间让你毙命!” 末了又加上一句:“不过我可是星擎苍的儿子,区区豺狗,不在话下。” 也才几分钟的时间,豺狗就明显占了上风。 清猗一边躲、一边拔出匕首砍,还一边分出一部分注意力骂星浊:“你不是说你很厉害,这些豺狗不在话下的吗!!现在是什么情况啊!!” 几番砍斗下来,清猗和星浊已经失了大半力气,眼看着恶犬就要扑过来了,清猗反应不过来,用手去挡,眼睛不自觉地闭上了。 就在这时,一道白光闪过,面前的豺狗一声惨叫,应声倒地。剩下的恶犬也有些害怕了,虽然还在吼叫,却也慢慢往后退,逐渐消失在丛林之中。 清猗回头一看,就看见了一个白衣少年。他与两人一样,还不到十岁,但却已经能看出儒雅的气质,身后还跟了一群人。 星浊好像有点儿生气:“你谁啊!我刚打到兴头上,你来插一脚干什么?” 风叠锦说道:“我救了你,你不仅不感谢我,还埋怨我,地痞流氓也不过如此了!” 星浊一声“哼”别过头去。 风叠锦慢慢走到叶清猗身边,俯身牵她的手,声音温柔:“没有受伤吧?” 星浊不愿意了,冲到叶清猗面前,把两人分开,瞪着眼睛对风叠锦说:“没有,她没有受伤!好得很!我才不会让她受伤呢!” 被星浊就这么打断了,风叠锦也生气了,直直地瞪着星浊。 叶清猗连忙往星浊屁股上一踢,跟风叠锦说:“你别介意,他就是这样,没大没小呼来喝去的,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看着叶清猗眼里竟然有了光,还是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有过的兴奋的神采,星浊在心里骂:好啊你,你个叶清猗,和你同甘共苦出生入死的人是谁啊!带你认识自己一家子狗的人又是谁啊!今天就出来这么一个小白脸!你就像掉了魂一样!气死我了! 晚上,星浊正躺在朗亭屋顶上睡觉呢,突然听见屋下一阵响声,他睁开眼睛,探出一颗头,望着屋檐下,只见叶清猗和风叠锦两人正站在下方。 “这么晚了,你还出来干嘛?”叶清猗声音竟然细细的、甜甜的。 ???怎么和我说话,没听见用这种声音呢? 紧接着,风叠锦又说道:“不干什么,就是想来看看你。” 其实今日,风家就已经带人来过了。当时,江湖上风家、叶家和李家是势力最大的家族,风家与叶家离得近,两家长子与长女又是一般年纪,所以自然走得近。 上回风叠锦救了叶清猗,叶晟轩就带人去风家感谢了。这些天正直叶清猗的生辰,所以风家也带人过来庆贺,全做回礼。 两家人在交谈时还笑着约定,等风叠锦和叶清猗长大了,就让两人成亲。 少年不知愁滋味,却早早地就知道了害羞和心动的滋味。听到爹爹商量这件事情,叶清猗生平也第一次知道了害羞的感觉,竟然还一直躲在房间里不出来。 这花前月下,风叠锦又将叶清猗约了出来:“我送你个东西。” 他从衣衫里拿出一枚红色的手链,所谓慢工出细活,他说,这手链是他们风家最好的手工匠花了三年时间做出来的,上面竟然还有银色的雕花,是波浪形状的,刚好配清猗的名字。 “叶儿,这个送给你,是专门给你做的,全天下就只有这一个。” 叶清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任由风叠锦摆弄她的手,给她系上。 风叠锦喜欢喊她叶儿,因为所有的人都喊她清儿,只有这样,才能体现出他对她的特殊。他也希望,对她来说,自己也是最特殊的那一个。 哪只手链刚带上,楼顶突然传来一阵声音:“哟!这手链真好看!” 两人都被这声音惊到了,叶清猗抬头一看,竟然是星浊!她的声音立马变得粗了:“你这混蛋,躲在那里偷听些什么!你不知廉耻!” 星浊心底竟然有些酸楚:你怎么对我说话,就要这么凶巴巴的呢? 虽然心里这样想,他还是不甘示弱:“你这小辣椒啊!真是辣得慌,怎么。刚刚语气那么温柔,怎么不对我也这样啊?” “不准你叫她小辣椒!”风叠锦生气了。他不喜欢别人用别的名字喊叶清猗。小辣椒这名字太特别了,多可爱啊,星浊才没有资格叫! 这一闹,有些人听到了动静,也纷纷走出房间,看发生了什么事情。风叠锦和叶清猗赶紧分开。清猗还白了星浊一眼,才进了屋。 过了一会儿,周围又安静了下来。 星浊刚准备闭上眼睛,突然听见了哭声。仔细一听,那不是叶清猗在哭吗? 她哭什么?我不过就是撞见了她和风叠锦讲话嘛!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不过……女孩子的心思又怎么猜得准,她哭了,就肯定是伤心了,是自己做得不对了。 他跳了下去,耳朵贴在门边,又听了听,才敲门:“小辣……清猗。开门嘛!” 屋中人不做声。 他背靠着门,偏着头,放缓了语气,说:“怎么了?生气啦?”他抿了抿嘴唇:“别哭了。我又不是故意偷听的。” 屋中人还是不做声。 “你开门,我有东西要给你。” 屋中人依然不做声。 “是一根小狗尾巴做的项链。” 她这才打开了门。 星浊看见她眼睛红红的,竟然有一种想上去帮她擦眼泪的冲动。 “喏,给你。这只小狗,在我们和豺狗打架的时候,受了很重的伤……没有活下来。我把它埋了,用他尾巴上的毛,做了一根项链,送给你。” 清猗用手背擦擦眼泪,接过了那根项链。 “我记得你说过,他和你的小白长得很像。这个你留着,就当是小白还在你身边。” 清猗慢慢停止了抽泣,抚摸着手里的小项链。 星浊看见清猗渐渐平静了下来,心情终于没那么低落了。他看见了清猗房间里粉红色的床单,干净整洁的书桌,还有桌上摇曳的灯光…… 突然,星浊惊醒了。他动作太大,牵动了身上的伤,他疼得“嘶”一声叫了出来。 “醒了?”不远处一个衣衫褴褛的老汉正背对着他,烤着一只鸡。 星浊不说话,只是看着老者慢慢起身,拿着鸡走到他面前。 “唉。香得很咯!”他一边坐过来,一边自己张嘴去啃鸡。 星浊吞了口口水,直直望着他手里的鸡。 “想吃?”老者睁大了眼睛。 星浊点点头。 老者接着说道:“那你想得挺美啊。” 星浊:“……” 见他就这么自顾自地吃了起来,星浊终于忍不住了:“我现在在哪儿?” “东郊。”老者回答:“你嘛,被一堆人追杀,小伙子挺灵光嘛,还知道往树丛里躲。还得多亏了我,把你捞了回来。” “谢谢。”星浊说道。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问:“莫非……你是个乞丐?” 老者呆呆地望着他:“难道……我是乞丐这件事情还不够明显?” 星浊直起身子:“一个月前,你捡到了一块月牙图案的铁,经过南城周记铁铺,铁铺有个伙计想买下你手里的那块铁,但你不愿意,拒绝了他,是吗?” “巧了,就是我。”老者终于停了嘴。 “那么,”星浊问道:“你知不知道有关这件案子的事情?” 老者顿了顿,叹了口气:“小伙子,你们找错人了。” 星浊正纳闷着,老者已经把那块月牙铁掏了出来:“这箭的主人,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