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云苓扔下手里刮了一般鱼鳞的鱼,将被鱼刺刮破的食指浸入一旁的溪水里,淡淡的血丝瞬间融合进清澈的小溪里消失不见。 云苓望了望不远处正手忙脚乱地和一只褪了毛的山鸡作斗争的汪懿玲,唇边溢出一丝苦笑。 自从那天以后,她和汪懿玲白天就被强制到厨房干活,不过因为心里有了希望,云苓倒也不觉得日子难过。 还有就是也许是因为明哥对她在意的态度,这心日子山寨里那些粗野的男人除了远远的用意淫的目光骚扰她,倒也没什么出格的举动。 明哥这几天似乎很忙,往往是她睡了男人还没有回来,而当她醒来时身边已经空空如也,唯一不变的是夜里那包围自己、带着淡淡松木气息的温暖怀抱。今天更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办,连原本白天安排看守她们的小鱼儿也被叫走了,换了再阳那个别扭的小屁孩儿。 而改变最大的要属汪懿玲,经过了这么些日子的磨难,女孩骄横的性格收敛不少,咬着牙将厨房里又脏又累的活儿硬是干了下来。只是女孩偶尔会看着跟在她身后无奈地收拾残局的小鱼儿发呆,眼神里仿佛隐隐蕴含着某些说不清道不要明的情绪。 今天小姑娘的心情似乎不怎么好,平时还会偷空和云苓小声说些悄悄话,而今天一早上就绷着脸仿佛和谁在赌气,而此刻,汪懿玲正举着菜刀将那只可怜的山鸡砍了个稀巴烂,还时不时剜一眼对面的再阳。 再阳好像对被派来看着两个人质也很不情愿,便也不屑地瞪回去。于是两个人像两只斗鸡般眼刀流转,十足就是两个赌气的孩子。 云苓看看暗潮汹涌的两个人,又看看天色,对这满地血淋漓的一堆动物尸体皱了皱眉,又想到她们的晚饭就是喝这些尸体熬的汤,不禁一阵反胃。 由于忧思过重,云苓从被俘以来一直吃不下,也睡得不好,导致肠胃变得很娇柔,如今脸色青白,一副恶心欲吐的表情却让一旁的老阿妈产生了误会。 老阿妈是当地山里人,无儿无女,人长得瘦小干瘪,身体却很硬朗。她丈夫早逝,儿子在山鹰和段百燃部队的交战中战死,明哥见她可怜又手脚麻利,便让她留在厨房干活,好歹有口饭吃。 “闺女啊,是不是想吐啊?吃点这个就好了!”老阿妈枯瘦的手递过来几个红彤彤的山楂果,浑浊的眼眸里是和蔼的光芒。 云苓接过山楂咬了一口,酸酸的味觉瞬间将喉头的恶心感压了下去,不由感觉地说道:“阿妈,谢谢!” 老人没有答话,只是担忧地看着云苓,半晌才说道:“明家小哥是个好后生,你要是有了可得赶快告诉他,这厨房的活儿也不能再干了!” 云苓听罢一愣,随即明白了老阿妈话里的意思,脸上忽的如火烧般红了起来,结结巴巴地说道:”阿妈,我和他……和他……” 天哪,这要怎么解释她和明哥并没有那什么的!云苓囧的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 女孩的躲闪,让老阿妈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不由叹了口气说道:“阿妈知道,你是大户人家的千斤,看不上俺们寨子里的人!可你现在已经是他的人了,总要让明家那个后生给你个交代!放心,阿妈不会看错人,明哥是个有本事的,再看他对你的态度,一定不会让你和孩子受苦的!” 云苓听到这话,低着头含糊地答应着,隐藏在心底那种隐隐不知怎么就忽然充斥了心房。 出了这里回到江夏,面对一个心中充满仇恨和复仇念头的母亲,难道就真的比当一个土匪婆好?如果说明哥囚禁了她的肉——体,那么她的母亲要她用自己去报复那这个素未谋面男人的行为,却是连她的心也一起打入了地狱。 想到父亲,云苓心中一阵黯然。虽然那么多年过去,她仍然记得父亲叶善缘温和慈祥的笑容。 叶善缘出身中医世家,到了他这代已是一脉单传,由于他医术精湛,为人和善,在姑苏城里也是小有名气。 印象中云苓五岁前母亲的身体一直不太好,脾气也很坏,而父亲对母亲总是百依百顺、细致体贴。那时小小的云苓总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敦厚儒雅的父亲会和阴郁暴躁的母亲凑成一对,所以平时云苓很黏叶善缘,而父亲也很疼爱她,经常带着女儿去中医堂坐诊。 而云苓对父亲的记忆却永远停留在了那个阴雨连绵的四月。那年她五岁,她记得那天的雨下的特别的大,午后隔壁阿牛的妈妈哭着将自己满身是血、气息奄奄的丈夫抬了过来。 因为当时的晋南几方军阀正在互相抢夺地盘,连年的战争使得百姓穷困潦倒,加上这年又收成欠佳,为了凑够上交的租税,阿牛的父亲冒险进山里挖野山参。谁知连下了几场大雨,山路湿滑不堪,阿牛的父亲不慎摔下了悬崖,被救上来时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 叶善缘本是中医,并不擅长外科急救,但是看着跪倒在地苦苦哀求的可怜母子,他只能尽力进行救治。 可就在抢救的紧要关头,中医堂里忽然闯进了不少荷枪实弹、气势汹汹的士兵,一定要叶善缘马上去给段百燃被土匪打伤的姨太太治病。 原来当天段百燃带着自己最喜欢的姨太太路过姑苏,却在城外遇到了土匪,那位姨太太也是命不好,竟被流弹击中要害。 姑苏本是小地方,除了叶善缘的中医堂,竟连一个像点样的小诊所都找不到,无奈之下只得拉着叶善缘这个中医救命。 两边都是人命,但也总有个先来后到吧!叶善缘本也就看不惯这些军阀强取豪夺的做派,冷着脸不肯出诊,为首的军官甚至拔出了枪,也不能使他离开自己的病人。争执拉扯间,不知谁的枪走了火,然后云苓就看见了父亲胸口泛起的血花那么刺目、那么浓烈,以至于成了她今后无数个漫漫长夜中怎么也摆脱不了的梦魇。 梦里全是父亲艰难笑着的苍白容颜,总是温柔地望向自己的眼眸里,星光点点点散去,然后献血从口中汹涌而出。男人仍然吃力地转向女儿的方向,努力地说着:“我的苓儿……一定要……快快……乐乐……” 眼睛酸涩的不行,云苓努力眨了眨,将自己的心中的痛压下,低头继续未完成的工作。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然后趾高气昂的红丹出现在了厨房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