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的红液体弄得干枯的沙地都变成了沼泽一般,一脚踩下去,半天才能把脚拔出来,一柄马槊插在地上随着风沙而颤动,隐隐还发出阵阵金铁之声,直到那一只满是血污的手将它狠狠拔了出来。
这一战绝对破了当年迦太基与罗马那场著名的血腥会战坎尼会战单日杀人八万多的世界纪录,扶着马槊喘息着向前看去,高侃眼中满满的都是倒伏的尸体,哀鸣的战马,尽管是沙漠,闻讯而来的苍蝇与乌鸦,秃鹫依旧飞满了整个沙场,浸泡在血杀中的白匈奴人尸体堆成了各种各样的模样,将濒死前最后的恐惧都定格在了脸上。
白匈奴嚈哒人虽然彪悍强壮,而且历史上亦是战功赫赫,可他们分裂成小部落,没有一个统一共主已经快两个世纪了,平日里部落之间的争斗才几千人打来打去,就连韦苏提婆这个大首领也是被闽军赶出居住地时候临时选出血脉比较贴近上古贵霜王的,完全没有数个民族百万人决一生死的大战经验。
三道沙丘简直形成了个天然的陷阱,白匈奴人也没有事先派出斥候打探清楚,几乎全族的战士从斜坡冲到谷底的平地之后,立马遭遇了二十万唐军的破血狂攻。
完全没有回旋余地的轻骑兵面对有组织的重步兵面前,并没有多大优势,前锋进攻受挫,被唐军反杀回去,后军又处于流动性极强的沙丘上,前后各部之间缺乏联系,等后面的回过神要败之后,两翼埋伏的唐军与突厥轻骑兵已经冲了上来,形成了个四面包抄的死局。
这时候可是百万胡虏西来,敌众我寡,这功夫再讲究什么仁义道德就是历史上贻笑大方的宋襄公了,唐军各部只管放手去杀,绝望的搏杀屠戮足足进行了两个多时辰,杀到夕阳斜下时候这片无名沙谷已经被杀成了一片血谷,倒影在天空中盘旋的鹰隼眼中,宛若地面上多出一块埋藏在黄沙中巨大的红宝石一样。
关乎中原命运的大战由此激烈的开始,实在没有精力去管俘虏,十二万白匈奴人除了几千位于队伍最后逃得快,几乎全部被唐军杀戮于此。
提着马槊剧烈的喘息着,看着一个个也如同幽魂般游荡在战场上的麾下将士,一股热血忽然涌上胸口,猛地将马槊高举在头顶,高侃振奋的大声呼喊着。
“大唐!万岁!”
激烈的欢呼声冲天而起,冲散了还在天空中盘旋的恶鹰秃鹫,亦是拉开了这场旷世大战轰轰烈烈的大开幕。
根本没时间去清洗身上的汗水血渍,唐军甚至连西州的百姓都抛弃了,任其自己向张掖酒泉一带逃难,刚刚从这个血腥屠戮场出来归队的唐军,又是攀上战马,跟着大队伍继续向西疾驰而去。
唐休璟之所以选择后退是有原因的,与西迁的庞大蛮族大军相比,唐军最大的优势并不是装备战斗力,而是指挥调度的统一,西迁蛮族毕竟是欧亚两部分,十几个大民族上百个小民族集团组成,如果坐等西州,唐军就要直面百万控弦之士,可如果退后了,各种习俗价值取向不同的蛮族联合大军定然出现分裂,有的追击,有的满足与占据吐鲁番盆地肥沃的土壤,有的追的慢,贪婪些的追的快些,百万大军也得分散开来。
用句现代战略术语来说,就是以空间换去局部战场的绝对优势,再用这种优势推动整个战局向自己这一方发展。
如今唐休璟的战略无疑达到了,如今每一分钟时间对于唐军来说都是金子!根本来不及休整趁着日落稍凉,啃着干粮的唐军又是披星戴月,用那传至老秦祖先艰苦耐劳的意志袭向下一个目标。
夜,胡骑安眠,忽风沙大做,日月倒悬,天兵至!
河西走廊之所以被称作河西走廊,是有原因的,这一片狭长的平原地带地处祁连山以北,合黎山以南,乌鞘岭以西,形成一大片群山环绕的较封闭平原,为战略要地,自汉武帝北击匈奴占据了这片富饶土地,建立了酒泉,武威,张掖,敦煌四郡之后,这里一直是游牧民族与农耕民族征战的最前沿。
西州与沙州实际上就位于河西四郡的最西端敦煌郡附近,再向西去,又是一个比较封闭的地域吐鲁番盆地,而碛口城,就位于这两片封闭区域的中间,曾经是高昌国防御中原的东大门。
不过自唐太宗派遣侯君集灭高昌之后,这里又成了丝绸之路之上过沙碛之后休整的重要一站,西来的客商就是在这里补充粮食补给,走完去长安的最后一程,而东去的客商经历了沙碛的磨炼,也是带着满满的雄心携带着东方丝绸走向世界。
然而此时,坐落在峡谷中间,作为交通要道而繁华的碛口城却寂静了下来,而且这里的主人还换了一副新的面孔,留着卷曲头发,胡须,身材高大强壮的法兰克人。
作为日耳曼人的一支,法兰克亦是有着分家的传统,按照法兰克法典,一旦丕平二世过世之后,他建立的法兰克王国将平均分给他的几个儿子,从而重新拉开分裂的局面。
不过好不容易建立了堪比西罗马帝国的大帝国,丕平二世明显不愿意再将领国分裂,于是与李捷共同恢复东西罗马帝国成了他的政治决策,老狐狸丕平希望在诸多国王头上再设立一个皇帝,这样的话还能保持帝国统一的局面,经历了墨洛温王朝三百多年的分裂,老丕平是不想再让法兰克人的内战打下去了。
不过李捷妥协的同时,又给他了一个更激进的提议,既然不想让几个儿子分家,干嘛不把他们打发到东方来为闽唐而战?权利超过了亲情,这个提议明显让丕平二世怦然心动,于是乎丕平将他几个儿子都招到了御前,除了他选定的继承人之外,他给剩余的儿子两个选择,要么带着部众去东方建立自己的王国,要么与他们的父亲,新继位的西罗马皇帝丕平陛下成为政敌,大家好好斗一斗!
与这几个儿子一起打发出门的还有那些桀骜不驯的萨拉森人贵族,勃垦地伯爵们以及阿奎丹的领主们,十万多法兰克人在李捷的号角下发动了向东的战争。
不过相比于那些劫掠成性的中亚游牧蛮族,法兰克人此时明显文明了许多,法兰克诸侯对向东进攻长安的意愿也不大,打下了整个西域,如今法兰克诸侯最大的意愿是就地建立新的王国,安顿下来。
至于进攻长安?河西一到手,关中屏障已失,大可来日方长!
碛口城如今就成了个巴伐利亚公爵的封地,原本西州兵马巡逻的城头上如今变成留着扎成辫子胡须,腰里别着飞斧的法兰克人来往不绝,而城下,原本楼兰,祁嫣,还有高昌没有被带走的西域居民则成了奴隶,在法兰克人的皮鞭之下挥汗如雨的在城下劳作。
昔日大唐的风沙边关,如今倒是成了这些日耳曼人的殖民地。
精心雕琢的菩萨像,佛像如同垃圾一样被打碎搬运出城,那些挑着重担的西域奴隶一个个悲愤交加,一步三停的还隐隐眺望着长安方向,西州都督统治时候,这些异族居民还时常抱怨大唐的统治,可真当换了头顶上的天,他们却发现,原来大唐治下是多么自由与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