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十九章 谋定而动(3)(2 / 2)震动首页

晚上,在李嫂的小饭店,齐天翔和李政陪着老书记喝了很多酒,也说了很多话,也认识了李嫂的爱人李哥。几个简单的家常菜,几个大老爷们,把路金山带来的三瓶酒喝完,居然没有人喝醉。

出来时,路金山要叫单位的车送齐天翔他们,被齐天翔果断而坚决地拒绝了,甚至拒绝了李政打车回去的建议,坚持走回去,李政也只好跟着他走。

告别了众人,走出家属区,走上了回县城的林荫道,一阵阵凉风吹来,齐天翔的头微微有些懵懂,不自觉地感叹道:“有时候微醺的感觉真是美妙极了,好些事情想不起来了,好些烦恼暂时忘了,难怪古人有云:花到开半,酒到微醺,真真妙不可言啊。”

“说的是啊,酒到微醺,话到嘴边,都是不错的感觉,也足以品味到世俗的炎凉了。”李政感慨地附和着。

“你怎么突然有了这样的悲凉来了?”齐天翔疑惑地看着李政,觉得他只是说说而已,就自嘲地笑着说:“其实,我有时候觉得醉酒的感觉更美。醉酒的妙处比比皆是,缘由、状态、感觉莫不显示其妙,只是无从细说罢了。先说缘由,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酒不醉人人自醉。兴之所至,邀三五知己,飡一壶琼浆,与山风同歌,眠青石共醉。曲水流觞也好,浅饮低啄也罢,怎不意兴同醉。尚且不论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豪侠和他乡遇故知的豪义,酒与醉的关系相信已不是可能,而是必然。而其回味也是悠远、悠长。张旭的狂草,济公的癫狂,陆游的激愤,还有花间一壶酒、对影成三人李白的豪放,更不要说倒拔垂杨柳的花和尚、景阳冈打虎的武松,豪情、豪放都在醉酒的似与不似状态,而形态和效果却是至今使人难忘。状态如此,感觉更堪称妙。诗仙和诗圣都郁郁不得志,饮唱出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的是李白,是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今撙空对月的豪情,而黄甫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却只有激愤,使人哀叹。文人仕子如此,普通人更甚。醉酒后可以哭,可以笑,可以放浪形骸,可以酣然入睡,迥异于往昔的反常使人放松,紧压的心绪得以释放,性格的反差是清醒时绝对不会出现的。可以连拉带扯的说很多的胡话自己也不知说的什么,可以放纵自己的行为作出决定不考虑对错,可以说出自己想说很久的话不管是否会遭到拒绝,一切都以醉酒的借口,以醉酒的名义。酒精的作用使得那一刻产生空白,多少烦心事可以暂时忘却,多少放不开的事可以放开,那一刻就如无知无助的婴儿需要照顾,就如重病缠身的患者需要呵护,那一刻的软弱和无力尽现男人刚强之后的弱小,尽露伟岸之下的丑恶。也就是这短时的表露,一杯香茗的呵护,一份小心的照顾,一个温言的劝慰,一夜不眠的守护,使爱意更浓,使亲情更真,会感受许多以往不曾体会的幸福。这就是醉酒,有时真是妙不可言。”

“你那是文人的呓语,可以羡慕,可以追慕,却不可以模仿,在官场上你试试,一场醉酒能让你后悔好几个月,这还是正常状态的醉酒,如果是陪领导喝酒或给领导陪酒,领导没多你多了,不但不能帮领导解围,还得伺候你,领导烦不烦?会怎样看你?再有同事间喝酒,人家没事你多了,下来应该有的活动都得取消,扫兴不扫兴?人家托你办事,你喝多了忘了,人家又不好意思问,耽误不耽误事?还有最可怕的,你喝醉了,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你自己记不得了,是不是别人还记得,这是不是让你想起来就寝食难安毛骨悚然?”李政硒笑着看着齐天翔,似乎在等着他的反驳,但看着齐天翔没有反驳的意思,就自言自语地说:“记得那还是刚来平原不久,中午参加了一个应酬,喝得略微多了一些,基本上是醉了,被人扶回了房间,当时是人事不省地睡着了。一下就睡到了晚上八点多,是手机铃声把我吵醒的,一看之下不由吃惊,竟然有八个未接电话,有妻子的,有女儿的,而时间跨度长达四个小时,正是我酒后酣睡的这段时间。赶忙回电话,妻子的声音急切而不安,但明白了事情缘由后,释然的同时,还是不忘告诉我明天冬至,别忘了吃饺子。赶紧给老母亲打电话,母亲的声音就宽厚很多,尽管之前没有音讯的着急要超过妻子很多,但淡定的声音也是宽慰儿子最好的方法。这一夜,父母、妻子、女儿,都会有一个安静的睡眠了,而我却在这份浓浓的亲情包围中,久久难以平静。有人惦记真好,现代社会科技和观念的变革,使得心灵深处的纤细变得粗糙,使得眼睛和大脑的结合障碍重重,房子越来越大,感情却越来越少房间越来越多,但经常光顾的朋友却越来越少家庭布置的越来越温馨,但在家的机会却越来越少床越来越大,同床的次数却越来越少,温暖的臂弯和亲昵的相拥却越来越少交流沟通的方式越来越多,朋友间能说的话却越来越少时间越来越多,思考和读书的机会却越来越少交通越来越方便,远游的渴望和流浪的雄心却越来越少车辆越来越多,出行的范围却越来越小夜生活越来越多,抬头看星星的时间和冲动却越来越少交际越来越多,可以倾心倾诉的朋友却越来越少挣钱越来越多,购物时的惊喜和兴奋却越来越少欲望越来越多,真正有意义的理想和道德却越来越少获得的越来越多,幸福感和满足感却越来越少想做的事情越来越多,绝对生存的时间却越来越少。于是活得越来越累,心灵的慰藉也越来越少,有时候甚至想到活着的意义,以及幸福到底是什么?乱麻似的思绪纠缠着生活和思维,而这一通未接的电话却让我顿悟,其实生命的过程只是一场或短或长的旅行,不是一钱比赛的记录,更不是一次长途的货物搬运,幸福其实就是生命存在的本真意义,其实说白了就是羊吃草、猫吃鱼、狗吃肉、熊猫的竹子吃个够。被人惦记,同时又有人可以惦记,都是活着的财富,和谐幸福的真谛。”李政看着齐天翔似乎又陷入了沉思之中,就换了一种语气,淡淡地说:“其实,相对于一场盛宴而言,酒的作用还真不如淡淡地几样小菜来的舒服,就如刚才的饭局,几个家常的炒菜,几个情趣相投的人,同样吃出了宴会所没有的真诚和欢快,以及彼此的坦诚和信任。有时候我也在琢磨,了解一个民族,一个区域的人情世故,到底是酒,还是饮食呢,结果发现往往是从饮食开始的,或者简单地说是从吃开始的,也可以说是当地民俗的一部分。东北人的豪爽,从热气腾腾的炖菜七荤八素的材料上,从油乎乎的猪肉粉条里很容易得见天府生活的丰富,从浓浓的火锅和各种叫不上名目的小吃就可见一斑南方人的精明,从本帮菜的清淡和优雅就看的分明齐鲁大汉的厚道和肚量从盛菜的器皿及尺寸就可见端倪,云南风情的浪漫从菜名和各种花色就能感受的到。当然这些只是饮食文化的一部分,而且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自古就有民以食为天,以及使民安,使民食的真言。更有小吃看民生,国运看餐桌的警示。酒池肉林肯定是衰败之始,食金吞银的奢靡一定与国家风气有关,而换子麋食的后果一定是群起的暴乱和革命。所谓吃喝无小事,自石器时代的互相猎杀,到氏族社会的烹食外夷,从封建王朝的烹儿疗疾,到农耕文化的安居而食,一个民族的发展史始终是与吃联系在一起的。文化的种类很多,传统也复杂多样,只有饮食文化有着巨大的传承及生命力,也只有吃才是民生的基础。”

“这话说的有水平,达到了县级干部看问题的高度。”齐天翔竖起了大拇指,夜色中尽管看不太清,但揶揄的意味还是能够明显地感觉到的。

“你这是在挖苦我”,李政笑着抗议道:“对吃我还是有发言权的,毕竟干了十几年的记者,吃了无数的饭局,还是很有感触的。”说着话看着齐天翔说:“我给你说一个让我感触的故事,那是很多年前的秋天,省记协组织的走基层新闻采访活动,我选择了去西部省份某县的一个村子,同行的有省民政局的一位朋友,因为我有着新闻单位的身份,县委宣传部一位副部长作陪。因为事先有通知,上午一到就看到了很多想看的东西,也算是例行公事地完成了此行的工作,原本是要回县里吃饭的,因为县里也知道基层条件艰苦,怕委屈了我们,但村里怎么也不愿意,而且已经早早就准备好了。不好拂村里的好意,想也就是一顿简单的午饭,也就同意了。可进了村委会低暗的窑洞,还是吃惊不小,丰餐大宴见过不少,珍馐美味也没少品尝,但这不大的饭桌上简朴的饭菜还是让我感动莫名,并自此始终处于这种情绪中。菜不少,满满地摆了一桌子,而且还有层层叠叠地摞着,除了当地的出产,而且是荤多素少,也就是每个菜里都能见到肉的影子,精致能说的是炖鸡和腌肉。据县里的同志讲,这里的农村是不吃鸡的,而且不到不得已是不吃母鸡的。因为养鸡是为了下蛋,公鸡是小小的就处理了的。腌肉也是为了待客才吃,平时买不着鲜肉,杀猪也都是逢年过节的事,杀了猪将肉淹起来,要吃一年的。这里是严重缺水的地方,人畜饮水都是挖的窨井贮存的雨水,怕我们喝不惯,专门到县里买的矿泉水。乡村小卖部是不经营矿泉水的,只有饮料,是生病或当营养水喝的。是病人和孩子的专用。而我们的喝以及做饭都用的是矿泉水,真不知买了多少,花费几何,在靠天吃饭,人均年收入不足千元的村子相必是个不小的支出。开始吃饭时又请来了村里年龄最大的四位老者,年龄最大的已经八十二岁了,为我们作陪。由于八仙桌位置有限,除了我们三位和司机,就是四位老人,支书和村长是站在旁边为我们服务,当我们一再提议说可以挤挤坐下,他们的回答是有老人和客人是不可以的。一直到结束,他们两位村里的当家人一直站着,只是敬酒时端端杯子,却始终没有动一下筷子。一顿饭吃得很拘束,老人们很少动筷子,只是紧着招呼我们吃菜,对一桌在他们看来是过年也不可能吃上的美食好像没有一点兴趣。客套话和感谢的话说的比什么都多,可却自始自终没有一句请我们帮忙的话,而且连含糊的暗示也没有。在回城的车上,部长才说,请老人作陪一则说敬客,显得客人尊贵,二则也是尊老,让老人们能开开荤。吃不完的菜是要按菜的多少和荤素程度分发到各家的,当然也是按各家老人的年龄或孩子及家庭负担的轻重分派的。一席话使我久久没有作声,但却使我心里震撼和感动不已。他们很穷,穷的连温饱都成问题,可却恪守着尊老、敬客的古训,恪守着做人的本分,而且本分的有志气。正是这志气支撑起我们这个民族自尊自爱、不屈不挠、坚韧无惧的脊梁。有时候觉得他们比我们富足的多,也快乐、充实的多。这顿饭我至今也忘不了。”

“看来你是得去文化局当局长,或许就此还能出一个大作家,或者一个伟大诗人。”齐天翔说着,看着李政要抗议的样子,举手做了个暂停的手势,不由的说:“你发现路金山抽的烟了吗?现在能抽那个牌子烟的不多了,所以给我的感觉不错。”

“是啊!现在能坦然地自己掏钱买烟,并坚持抽的人,除了路金山、老刘,还真是不多了,可以这样说,这才是真人。”李政佩服地说着:“自卷烟从日常用品升格为消费品之后,烟的作用已经不仅仅局限于日用品的范畴,以往日用品的概念已经完全消失,变成了金钱的代名词,有了交际、交往、身份、地位、品味等各种的意义和象征,烟的功能也在日益增强,而且随着作用的增强,自身价值也在提升。价格和品牌与时俱进成了完完全全的消费品和交际物了。一条烟动辄几百、上千,甚至出现了售价2800元的冬虫夏草,1500元的至尊南京,在很大范围的老百姓还在为衣食所忧的中国,这样的手笔未免太大了一点。近来就有朋友告诉我戒烟了,不是为了健康,更不是追求什么新男人时尚,原因很简单吸不起了。估计我今后戒烟也会是这个理由。”李政赫然地说:“想想也是,以往几角钱,或者块把钱一包的烟,换几次包装,就身家几十或几百,还是那点吞云吐雾的功能,还是那闲极无聊的过渡,还是那掩饰情绪的道具,但成本却不菲。交际、攀谈,人家出手就是软中华、苏烟、南京,最不济也是熊猫、金将军,咱们的小将、大鸡露面,无疑与光着膀子进酒店,穿着拖鞋进省委似的,那感觉,怎一个羞愧、尴尬了之。如果再摊上领导客气地接过,抽了两口就咳嗽不止,那还不如找个地缝呢,说男人累,说有事业的男人累,其实吸烟的男人更累。”

“这感触发的对路,抽公家的烟心不忍,自己买又撑不起门面,还真得考虑戒烟了,或者厚着脸皮就不换烟,像老刘一样。”齐天翔感慨地说着,突然换了个话题,嘱咐着说道:“今天的事暂时不要说出去,然后你想办法做个调查,或者干脆就找你那个记者朋友,也就是王金昌的弟弟,让他细细地把曙光厂前前后后的事情调查一下,弄一个材料出来,涉及到那个部门或个人,也不要回避,只管调查就是,越详细越好。”交待完这些,齐天翔不由感慨地说:“人们不仇富,因为勤劳的致富,原本就令人钦佩人们也不羡慕富豪们的生活,甚至不要求富豪都是慈善家,毕竟觉悟有高下人们也不要求富豪财富的积累都流畅着道德的血液,因为资本和资产的集聚都是血腥的但人们有权要求为富之人,展示给社会的一面,符合基本的为人准则,起码像个正常的人,这就够了。”

“好的,我这就联系他,尽快让他弄出东西来给你。”李政神情肃穆地说着。到了此刻他才真正明白齐天翔拉着他走了一天的目的,也明白了他要做的事情,尽管不好问,却也大致明白了他想要的是什么。

静静地走着,俩人都没有说话,齐天翔知道李政会想到些什么,但此刻却不便告诉他,因为曙光厂的事情不光牵扯着清河,也牵扯到省里几个部门和个人,而第二次合资的时候,钱向忠是清河经贸委的主任,黄庆是副市长,恰恰主管着工业和经贸。齐天翔坚信,这不仅仅是巧合,也不该有巧合。

夜色很静,齐天翔和李政的脚步声却并不静,甚至有些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