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捂着嘴剧烈的咳嗽,一抬头,见谢皎月居高临下的立在她面前,那么多宫人敛声肃容的簇拥着谢皎月,即便她只着了一身素衣,也显得威仪赫赫。 谢皎月一双眉眼里含着冷意,再也寻不到当初那与宫中格格不入的纯善烂漫。 赵氏忍住腹中火灼一般的痛,坐直身子看向谢皎月:“你来灌我药陛下知道吗?” “知不知道这都是你应得的。”谢皎月话中满是冷意:“你敢下毒害阿泽,便也该尝尝炽龙舌的滋味。” 赵氏低低一笑:“不愧是当了皇后的人,杀伐果断的,你可要小心呀,陛下可不喜欢这样的女子。” 赵氏说着,唇中溢出一口血,她随意抹掉,直勾勾的看着谢皎月,话中满是恶意:“当心落个我一般的下场。” 谢皎月看着赵氏唇边的血渍,竟觉得那血色要刺入她心里,她一挥袖,道:“你落到今日这个下场全赖你咎由自取,想要储君之位得看自己的本事,你便是将我和阿泽都杀了,皇位也轮不到你儿子,多行不义必自毙,天上的神仙都看着呢!” “住口!”赵氏一口血喷出来,睁着一双被毒烧的赤红的眼睛瞪着谢皎月:“若不是你们母子,我还是皇后!我儿也会顺理成章的登基为帝!如今你占尽便宜,有什么脸面跑到我这里来耀武扬威!” 谢皎月气急,随手摸了一个陶瓶便砸在赵氏头上:“你当我稀罕!若不是你在我有孕时害我,又这么会落的如今这个下场,你自己罪有应得,又有什么脸面在我面前吠!” 赵氏被砸的扑在地上,擒芳看了,有些慌,她看向谢皎月:“殿下,她……” “她什么,毒害阿泽,她本就该死!” 谢皎月话音方落便听身后有人喝道:“阿皎,你这是做甚!” 谢皎月回头,只见皇帝站在门外,神情晦暗。 她一顿,却见一道高大身影如风般扑进来抱住赵氏:“阿娘!” 魏灏抱着满头血的赵氏,看向皇帝,哭道:“求阿耶给阿娘一个公道。” 皇帝薄唇紧抿,直直看向谢皎月,谢皎月站直身子,倔强回视:“敢动阿泽,她该死。” 谢皎月说罢,便听魏灏惊喜唤了一声:“阿娘!” 众人闻声看去,只见赵氏悠悠转醒,赵氏紧紧揽住面前的魏灏,抬头看向皇帝:“这便是你良善可人的皇后?你瞧,后宫的女人都是一个样。” 赵氏说着,笑声嘶哑:“可笑,可笑……” “什么可笑!”慌忙跟来的魏熙看着屋中的景象,浑然不惧,她走到赵氏面前,怒道:“你谋害皇嗣,早在当年就该死了,阿耶心慈留你一命,你却不知悔改,如今我只恨阿娘良善,你这种毒妇合该五马分尸挫骨扬灰!” 皇帝听了魏熙的话眉头微蹙,还未来得及张口,便见魏灏抬手将魏熙推开:“你住口!轮不到你来说话!” 皇帝心中一紧,忙抬步上前,却只见魏熙被魏灏推倒在一地碎瓷中。 皇帝赶忙探手去拉魏熙,伸到半途,却被谢皎月推开,抢先一步将魏熙抱起。 魏熙缩在谢皎月怀中,泪如泉涌:“好疼,阿熙好疼呀,我是不是要死了。” 她的眼泪一滴一滴的往外落,断了线的水晶珠子般,只看着便让人心疼,魏熙紧紧抓着谢皎月的衣袖:“我不想死的跟个刺猬一样。” 童言稚语,却让人笑不出来,谢皎月蓦然扭头瞪向皇帝,红着眼圈喊道:“你就由着他们母子将我们都害死吗?” 皇帝语塞,手上却觉黏黏的暖,他低头,是魏熙被瓷片划破的手,握住了他的手。 皇帝在魏熙软软的手掌下感觉到一丝刺痛,他忙将魏熙的手翻过来,只见皮肉中赫然嵌着一片碎磁。 皇帝瞳孔一缩,从谢皎月怀中夺过魏熙,小心抱着她往外走:“快去宣太医。” 魏熙趴在皇帝怀中,眼泪染湿了他的衣裳:“你们别吵了,阿熙害怕。” 紧紧跟在皇帝身后的谢皎月哭道:“不吵了,不吵了。” 魏熙放下心来,将头埋在皇帝颈窝里,声音细细的:“我不想死。” 皇帝沉声道:“你不会死。” 魏熙低低应了一声:“桃奴也别死,咱们一家要好好的在一起。” “嗯,都好好的。” ———— 魏熙怕疼,苏井泉百般无奈之下给魏熙斟酌着开了一剂安神汤,还未等医治完,魏熙便沉沉睡下,谢皎月看着趴在床上,睡得不甚舒坦的魏熙,眼泪一直没有停过。 不过两天,一双儿女皆卧病在床,不止谢皎月,皇帝心中也不舒坦,眼下看着只顾着哭的谢皎月,皇帝心疼之余,又有些微妙的失望。 他低低一叹,抬手拍了拍谢皎月的肩:“别哭了,当心他们没好,你也哭病了。” 谢皎月侧身躲开皇帝的手,起身将皇帝往外推:“你出去,用不到你假仁假义,若不是你的好发妻,阿泽和阿熙怎么会变成这样!” 皇帝冷不防被谢皎月推的趔趄,他站直身子,挥开来扶的宫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和朕有什么关系?” 谢皎月好似找到了发泄的途径,恨声道:“若不是你纵容他们,他们怎么会如此。” 皇帝被谢皎月的无理取闹气的冷笑:“朕到底纵容的是谁你不清楚?” “你的意思是你纵容我?”谢皎月的声音变得尖锐:“别以为我眼瞎了,你方才在赵氏那里分明就是在怪我!” 谢皎月说着,抬手抹掉眼泪:“你有什么资格怪我!你自己顾念着往日的夫妻情分不肯动作,我查出罪魁祸首为阿泽报仇有什么错?” 皇帝闻言有些疲倦:“阿皎,你是皇后,不是哪家不懂事的小孩子,需得行止有度,顾全大局,赵氏有罪,便拿出证据以罪论处,你如此不分青红皂白的,让朝臣怎么看,更别说赵长清如今还领兵在外,你如此让他怎么想?” “别拿这些糊弄我,你杀的人还少了?也没见你想着旁人怎么想。”谢皎月说着,抬手将皇帝往外推:“什么皇后,什么行止有度,你以为我愿意?” 皇帝在哪里不是威仪无加的,眼下被谢皎月如此对待,再也忍不住了,他厉声道:“够了,瞧瞧你如今变成了什么样子,活脱脱一个心狠手辣的泼妇,你如此对得住你阿耶的教诲吗?” 谢皎月闻言,身子蓦然僵住,失了魂魄一般:“心狠手辣的泼妇?原来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个样子的?” 皇帝微微一顿,看着谢皎月的样子不禁深恨自己方才口不择言,可帝王的尊严摆在这里,容不得他一直对一个女子处处迁就,他抿着嘴唇,再说不出话来。 却见谢皎月反应过来,发疯了似的将他往外推:“你走!我变成如今这样还不是因为你!” 皇帝看着这样的谢皎月,心中的怒火再也忍不住,他一挥袖,不必谢皎月推便转身自己走了。 方跨出去,殿门便在他身后重重合上,皇帝身子僵住,却听候在殿外的常苓道:“回陛下,方才那边来报,赵氏……中毒身亡。” 皇帝回身看向紧闭的殿门,听着殿中压抑的呜咽,不知该作何表情,只沉声道:“走吧。” ———— 魏潋从崇文馆出来便听泉石来报,说赵氏死了,魏熙在赵氏那受了伤,皇帝和皇后也因此大吵了一架。 魏潋心中一提,快步往昭庆殿去,泉石忙拦住他:“殿下,您不小了,怎么能去公主的寝殿,便是兄妹,也没有这个亲近法的。” 魏潋闻言,蓦地脚步停住。 泉石松了一口气,又道:“公主没事,瓷片扎的浅,修养几天连疤都留不下。” “怎么没事,阿熙那么娇气,连摔一跤都是要哄好一阵子的。”他说着,心疼之余,眼中又升了浓重的厉色:“阿熙可是从来没受过那么严重的伤,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一五一十的讲清楚。” 泉石不禁打了个寒颤,低声将从擒芳嘴里听来的话原原本本的道了出来。 魏潋听罢,眼中的厉色渐渐化作无奈:“蠢丫头。” 泉石不明所以:“什么?” “她是故意的。”魏潋抬步往前走,脚步却慢了下来:“可惜谢皎月太过执拗,白白浪费了阿熙的一番苦心。” ———— 皇帝这些年来,向来是拿昭庆殿当自个寝殿的,眼下和谢皎月吵了一通,自然不会再歇在昭庆殿,再加上谢皎月心情不佳,这座寝殿竟头一次沉闷起来。 魏熙白日睡多了,眼下再也睡不着,她背上疼痛,再加上从擒芳口中得知谢皎月和皇帝大吵了一架,越发觉得委屈,一个人趴在枕头上默默流泪。 正哭的尽兴,却听一道声音在床畔传来:“蠢丫头,哭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