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番外一 假如给我三天光明(1 / 2)而你忧伤成蓝首页

我对这个世界最后的视觉印象是停留在一片蓝天之上。

似乎是有一架飞机正好经过,穿过云端,拉了一条很长很长的尾痕。

就像我三岁不到的那年,我妈上吊用的那根绳子一样长。

我想,也许那就是我开始记事的第一个场景。

此时此刻,舒岚就躺在我胸口上。

她的脸颊贴着我的心脏,睫毛被鲜血糊了很厚的一层。

她的呼吸吹开我胸膛残破的衬衫,她的心跳每一下都仿佛要与我共鸣。

我抬不起一根手指去保护她,只想就这样静静看着她,直到我再也看不到为止。

我闭上眼睛,一阵灼心的疼从眼眶传递到所有能感知的神经中。

杂乱的脚步声在我耳边来来回回,我想我的听觉大概是从这一刻开始发达滋长。

他们把舒岚从我身上摘了下来,她抱得太紧,怎么也拉不动。

最后连着我的袖子一起剪开的。

我的胸前一下子就变得空荡荡了,好像剜走了一块皮肉。

再之后,我等了很久也没等到一块轻薄的白被单盖在我脸上。

拜托,我这么骄傲的男人,真的不希望自己被砍得像个雕花冬瓜似的呈现在你们面前好么!

让我死的有些尊严,我会感谢你们八辈祖宗的。

我记得那场浴血奋战里,视觉的丧失让我只能凭借多年经验来判断那些打在我身上的武器都是什么。

砍刀匕首和斧子都还挺容易辨认但这个锄头是哪来的!

不过我想,这本来就应该是我的归宿。躺在一片绝望的血泊里,听着警察和不明所以的群众毫不同情地指点着。

他们说这样的人,活该,都是没有好下场的。

我安于这个结局,不后悔,不怨恨。可是舒岚,你凭什么要陪我落得这个下场?

如果没有我。你这一生还会快乐么?

醒来的时候,天是黑的。

我说安迪,怎么不开灯?

没有人回答。

我突然想起这个漫长的梦境里,好多人站在我眼前,只笑不说话。

有些是我的敌人,有些是我的朋友。他们先我一步离开,却不给我相遇的机会。

医生说,我双眼角膜深度灼伤,为防止感染造成眼球坏死,已经剥除了。

我说哦,原来不是因为天黑啊。

詹毅过来看我,告诉我舒岚还没醒。

我说好,立刻马上,带我出去。然后对外宣称我的死讯,叫律师全权办理一切遗产手续。

“江先生,为什么?”

詹毅跟安迪一点都不同,他从来只问做什么,不问为什么。

我说为什么?因为我他妈的是江左易!

我是舒岚的江左易,从我存在在她生命里的那一刻,就应当是她至高无上的神。

只有我有权凌驾她的尊严和骄傲,我永远不可能允许自己像一条狗一样被她梳理着毛发,喂水喂药我宁愿死!

“江左易你是个傻逼么!”这是叶瑾凉第二次打我,第一次是舒岚在急救室因宫外孕破裂,生命垂危的时候。

我说叶瑾凉你他妈的信不信我毙了你!你再动我一下试试,要不是看在你是舒岚在这世上唯一还能信任和依靠的男人,我早就把你大卸八块扔到下水道里,让你天天惦记我的女人!

可是叶瑾凉说,你跟我一样,混到这个地步也只会张牙舞爪地吓唬人了。

“其实你不用离开舒岚,你这个样子,她很快就能不爱你了。”

我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大概是流泪了吧。

后来大夫手忙脚乱地冲过来,告诉我说我现在绝对不能流泪。眼睛里的伤还没长好,血泪会引发很严重的感染。弄不好将来就是有了合适的角膜也没机会移植了。

那一刻,我突然产生了一个非常自私的想法。

我说叶瑾凉,我请你告诉舒岚,我死了。

我死了,一切就都结束了。她爱我,但她也坚强。

“你不是一直怨愤我么?不是一直恨我们这些人毁了你的生活和幸福么?叶瑾凉,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只要你能守护舒岚一辈子,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我要什么你都可以给我?舒岚要什么我都可以给她。那么江左易,如果她跟我要你呢?”叶瑾凉说,也好,你这个样子还不如让她当你死了的好。

等有一天你不用眼睛也能看清她对你的爱是不是可以超脱生死的时候,你就会明白今天的你有多么愚蠢。

“如果可以回到一年前,我绝对不会让你这样的人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可惜我与她三十年的缘分,却比不上你他妈的在她身上三分钟打出来个孩子!”

后来叶瑾凉摔门就走,我坐在病床上足足一刻钟才跳将起来

妈的叶瑾凉你说谁三分钟!詹毅你给我追上他,做了他!

“江先生,我不是安迪,我有是非观。”

我冷笑着说,安迪也有是非观,只不过在他眼里,我比是非都重要罢了。

我的身后事已经被处理的差不多了,也是时候该离开了。

镇距离市有七八个小时的车程,却是别有洞天的一番生活节奏。

我剩下一笔足以平淡度完下半身的财富,包括小零以后的教育和发展。

但我还没想好以后的几十年要做些什么,要么就全职做回忆吧。

反正我的前半生已经精彩到足够回忆了。

胖嫂被我带回来了,一直在照顾小零。

我很喜欢这个说话温吞吞的老阿妈,因为在我眼中,缺失了多年的母亲形象差不多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生活的阅历风霜磨平了她们年轻的痕迹,走形的身材和麻木的皱纹里,夹杂着对子女的爱。

导盲犬被领回来的当天,小零高兴坏了。以前凌楠对毛发过敏,坚决不同意他养带毛的东西。

后来好不容易弄了一只乌龟,还被那个死变态给不小心卷轮椅轱辘里了,死的极其不忍直视。

小零问我,狗狗叫什么名字。

我想也没想就说叫安迪。

小零哭了,说爸爸,以前咱们身边有那么多人,为什么现在都死了呢?

我说才不是。他们都活着,很幸福,是我们死了。

死在一个跟市不再有交集的地方,只有我们两个在一起,也不会特别寂寞是不是?

“可是我想叶子”

“爸爸也想。”

可是人生凉薄如纸,总不能流血就喊痛,怕黑就开灯,想念就联系,疲惫就放空,被孤立就讨好。脆弱就想家?

我们不要被现在的缺失而蒙蔽双眼,因为人终究是要长大,最漆黑的那段路终要自己走完。

“等有一天,你有能力去告诉叶子,你想念她的时候。就不需要再来先告诉爸爸了。”

小零说我懂了。

我笑问你懂什么了?

他说没有,他只是饿了,只有懂了我才能放他去吃饭。

我想,这个小滑头,真不一定是谁的儿子呢!

我一直都不认为凌楠真的会像舒岚之前怀疑的那样。对凌雪做出那么丧心病狂的事。

但是有些心结就跟打在血管里的毒素一样,所以我还是抽空去验了小零的血。还好,跟那个变态死狐狸没有关系。

其实我一直有种预感,凌楠会不会根本就没有死呢?

反正这本文的作者变态,只要没看到尸体的都可能没死。

他那么狡猾,那么工于心计,全世界都认栽了,他也不会吃亏。待到哀鸿遍野时,他在丛中笑,说的就是这种人!

于是那天,我问小零说你有梦到过楠妈么?

“没有。”

“我也没有。”

“爸爸,你不是说只有死了的人才会托梦么?”小零说:“我总觉得楠妈没死,因为一想起他的时候,心里有块地方一直暖暖的,就好像他一直都在。”

我没说什么,因为医生说,你不可以哭。

能下床以后,我开始学着跟安迪沟通配合。狗就是狗,再怎么乖顺也没有安迪好用。这是事实。

那天詹毅给我寄了一本盲文,海伦凯勒的,假如给我三天光明。

我一个电话过去就把他骂了,我说盲文是要学的!你当人只要一瞎就自动会读盲文了是不是!

安静下来后,我靠在沙发上想,如果还能再给我三天光明,我要去做什么呢。

第一天,我要从凌晨开始,去我妈妈的墓地给她献上一捧午夜嚎叫。她的墓太冷清,鲜少有人来看望,所以常年杂草丛生,蚊虫侵扰。她的一生,悲催而无辜。我想她是不会爱我的,因为我的父亲是她的杀夫仇人。在这一点上,我的存在跟舒颜其实挺相似的,呵呵。

但是她竟然没有在上吊之前把我先一步带走,我想,也许女人骨子里的母性还是原始的成分居多。

可是事到如今。我一点也不感谢她把我留下这世上。

但我很想很想再看一眼她的墓碑,浅淡的刻字,没有立碑人的空白,我想躺在冰冷的石块上,仰望漫天的繁星。

地上死一个人,天上多一颗星。可是星星那么多,我找不到她是哪颗。

一点钟。我要去看我的父亲。那个除了用流氓,混蛋,无耻。下贱来形容外,完全找不到别的词来贴切的男人。

他一点都不在乎我知道自己的身世,也不在乎我那双从记事起就恨不得要弄死他的眼睛。

他真放心,给狼孩獠牙,给虎崽利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