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傅尉衍就猜出了安静是蔺韩轩的人,但他没想到安静就是当年被蔺欧朗带回蔺家的尉子琪,小时候他和安静做了几年的兄妹,多年后的今天他们待安静如家人,确认安静是卧底的这一刻,傅尉衍痛怒交加,一手紧紧得攥成了拳头,他克制着情绪问安静,“在那起假的绑架案中,你被带回蔺家的时候才七八岁,过去了那么多年,我认不出你的样子情有可原。”
“但按照商佑城的说法,当时蔺韩轩让商佑城对你进行了催眠,这也就代表商佑城认识你,那么你在我们身边做卧底,是怎么骗得过商佑城的?他如果知道你是蔺韩轩的人,他不可能不揭穿你。”虽然商佑城的话不能全信,但傅尉衍知道商佑城绝不可能包庇蔺韩轩这个仇人,商佑城既然没有揭穿安静,那就说明商佑城并不知道安静是蔺韩轩的人。
安静浑身放松了下来,反正都已经决定坦白赎罪了,她不介意告诉傅尉衍所有的真相,安静苦涩地笑了笑,语气悲凉地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商佑城当然也有判断失误的时候。如果蔺韩轩和蔺家家族有那么容易被剿灭,商佑城的外祖父和祖母,甚至其他那么多人也不会牺牲性命了,蔺家家族能够屹立这么多年不败,这足以证明他们的实力强大,所以某些事情连商佑城都被骗了,也是在情理之中。”
“当年商佑城在蔺家做卧底的时间不长,他主要的心思放在了寻找你和荣妍的孩子上,蔺韩轩当然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信任商佑城,让商佑城知道他所有的秘密,而且那个时候我常年被蔺韩轩软禁在地下室中,像个囚犯一样鲜少能见到外面的太阳,所以商佑城进入蔺家卧底后,并没有看到过我。”
“后来蔺韩轩确实想让商佑城对我催眠,但我突然间变得很听话,不仅不再反抗蔺韩轩,相反我甘愿做他的性奴,在床上引诱他。哥你知道为什么吗?”安静眼中的泪水静静地滑落而出,不等傅尉衍回答,安静继续说下去,“蔺韩轩当年制定了杀你和荣妍的儿子的计划,他在国内待了一个多月,始终都在找最好的时机下手,而那个时间里我陪在蔺韩轩的身边。”
蔺韩轩不能确定孤儿院那么多孩子中,究竟哪个才是尉子墨和宋荣妍的儿子尉白,他把目标锁定在了四个孩子身上,于是就制造了当年那场在市慈爱孤儿院的儿童失踪案件,依照蔺韩轩的原则就是宁可错杀一百,也绝对不能放过尉白,因此蔺韩轩当场就把其中两个孩子杀死了。还要对第三个孩子下手时,安静发现了孩子手腕上的金镯子,猜测这个孩子可能就是尉白。
尉白是尉子墨的儿子,安静当然没有忘记尉子墨是自己的哥哥,她不忍心看到哥哥的儿子丧命于蔺韩轩之手,并且抛开她和尉子墨的兄妹关系不说,试问这天底下有哪个女人能眼睁睁地看着蔺韩轩对一个半岁大的婴儿下手?就连蔺韩轩身边的其他男下属,都不忍心面对那种杀孩子的血淋淋的场面,安静理所当然地扑了过去。
没错,是安静救下了险些丧命于蔺韩轩之手的尉白,她假装给蔺韩轩制定了一个更完美的报复计划,那就是她建议蔺韩轩把尉白带回蔺家,将尉白培养成杀手,等尉白长大后,就派尉白去杀自己的亲生父母和其他亲人,这种复仇方式足够惊心动魄又变态吧?向来喜欢挑战道德底线的蔺韩轩听了安静这次,就把尉白手上的金镯子取了下来,让所有人都以为尉白已经死了。
另外一个孩子的命运跟尉白一样,在安静的劝阻下,蔺韩轩没有杀另外一个孩子,连同尉白一起带回了蔺家,准备丢入组织里培养,而不得不提起的是在离开之前安静留下了线索,试图让前来调查的警方知道这件案子是意大利黑手党所为,当时她也只是抱着侥幸的心理,不指望警方真的能救尉白,她能保住孩子的一条命,就算尉白被培养成杀手,安静觉得也足够了。
当年最庆幸的是商佑城参与调查了这件案子,发现了安静留下的线索后,商佑城确定是意大利黑手党中的蔺家家族所为,于是为了救还活着的尉白和另外那个孩子,商佑城千里迢迢追到了意大利,制定了计划后,商佑城和其他十多个下属顺利潜入了庞大复杂的蔺家家族做了卧底。
再说回来,蔺韩轩和安静回到蔺家后,安静说服了蔺韩轩把尉白这个孩子暂时交给她来养,毕竟只是个婴儿,要培养成杀手,那也得等尉白慢慢学会走路说话不是吗?在蔺韩轩眼里尉白只是个俘虏,安静常年被囚禁在地下室,把尉白丢给安静也不算优待了尉白。
于是从那时起安静就在地下室里照养着仅仅只是半岁大的婴儿,安静身为一个女人,在与孩子朝夕相处中,当然会对孩子产生浓厚的感情,她几乎把尉白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在抗争了那么多年,却仍旧无法逃脱被蔺韩轩禁锢的命运后,安静选择了妥协和认命,她反过来讨好蔺韩轩,也是为了能给尉白更好的对待和成长。
傅尉衍听到这里时,双眸中已经是一片猩红了,晶莹的泪光在瞳孔里闪烁着,他的肩膀剧烈地震动着,傅尉衍高大的身躯站不稳,踉跄地往后退出几步,直到脊背重重地撞在墙上。
楼岚回头看了傅尉衍一眼。
傅尉衍抬起手掌盖住了眼睛,很快湿热的液体就浸染了他的指尖,果然如同他预料的,蔺韩轩杀了他的儿子只在一念之间,后来就算留了尉白一条命,尉白也受了很多苦,蔺韩轩怎么能如此残忍?
傅尉衍的面上没有血色,讥诮地笑着反问安静,“这么说我要感激你救了我的儿子是吗?如果没有你,我的儿子可能当时就被蔺韩轩大卸八块弃尸荒野了。”
“你不用感谢我,我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做了一件多么伟大无私的事情,换做别人在场,也同样会救下一个半岁大的婴儿,后来我也不是为了尉白而出卖自己的肉体,我是绝望了。”安静摇摇头不以为然地说,此刻她一点都不像二十几岁单纯美好的女孩子,她所经历的一切足以抵得上别人的几辈子了,安静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年老之人的沧桑和悲戚,她嗓音沙哑、语速缓缓地陈述着,“我变得顺从听话以后,蔺韩轩打消了对我催眠的念头。”
“我恨蔺韩轩和蔺家所有人,为了报复他们,我提出让蔺韩轩给蔺韩锦催眠。在蔺家家族和整个意大利黑手党中,蔺韩锦那个时候是女神般的存在,很多人甘愿听从她的、为她效命,但蔺韩锦的性子太过孤傲出淤泥而不染,尤其喜欢跟蔺韩轩对着干。我告诉蔺韩轩如果能控制蔺韩锦,让蔺韩锦对他言听计从,难道不是一个很刺激的游戏吗?”
“只要蔺韩轩掌控了蔺韩锦,也就等同于控制了其他蔺家人和意大利黑手党。我自认为自己特别了解蔺韩轩,这人一向行为放荡、罔顾道德伦常,从小就喜欢冒险、挑战各种匪夷所思的事情,所以我对症下药,让蔺韩轩向蔺韩锦伸出了毒手,我成功了。”
就这样在蔺韩轩的要求下,商佑城对蔺韩锦进行了催眠,商佑城不确定蔺韩锦到底是不是尉子琪,在几个月前傅尉衍问起尉子琪是蔺韩轩身边的哪个人时,商佑城并没有给傅尉衍肯定的答案,不过在这次安静和两个孩子落入蔺韩轩之手后,商佑城直到失踪才确定了安静的身份,当时商佑城给了傅尉衍暗示,傅尉衍就知道了安静是卧底。
傅尉衍讥诮地勾起唇,蔺欧朗作为意大利黑手党中的老板,蔺家家族那么庞大复杂,傅尉衍丝毫不奇怪蔺韩轩这些内部人员的勾心斗角有多混乱,兄弟姐妹相残的戏码在蔺家得到了最好的诠释。
蔺家家族里你报复我,我报复你,太多的是是非非、爱恨情仇了,傅尉衍觉得安静和蔺韩锦两个女人能活到现在,那也太不容易了,不得不说她们都是有头脑的人,尤其是安静,她该有多么忍辱负重又可悲啊!
“商佑城从蔺家救走尉白时,是我做的内应。当时为了不让蔺韩轩知道真相,我故意戴了面具,直到离开蔺家,商佑城都没有看见我的样子。商佑城的那十多个兄弟全都牺牲了,当年如果没有我,恐怕商佑城也难以活命,何况是救出尉白?”安静波澜不惊地说,没有丝毫向傅尉衍邀功的意思,她的脸上全是泪水,唇瓣上没有血色泛着青白,安静满眼通红地看着傅尉衍,“我没有被催眠忘记一切。既然这样,你肯定很疑惑我为什么听从蔺韩轩的,来到你们身边做卧底是不是?”
“那是因为我恨白素娟,这种恨迁怒到了尉家所有人身上。她和蔺欧朗偷情后怀孕了,却不知道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蔺欧朗的,还是尉兆海的。白素娟和蔺欧朗联手制造了那起绑架案,把我送回蔺家那个没有人性又黑暗的家族里,她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后来蔺欧朗知道了我是白素娟和尉兆海的女儿,蔺欧朗就不要我这个假女儿了,蔺韩轩强暴了我,让我做了他的禁脔,这一切都怪谁?”
“是白素娟!她根本就不配做孩子的母亲,她这个贱人、婊子,她以为自己死了就安生了吗?做梦吧!等我离开了医院,我就把她的坟墓挖了,将她挫骨扬灰。”安静的情绪突然变得很激动,歇斯底里地冲着傅尉衍低吼,压抑了那么多年,在这一刻终于爆发了。
她身上穿着太过宽大的病服,乌黑顺直的头发铺散在肩背上,本来她就很纤弱个子不高,现在这个样子越发显得单薄和伶仃,安静脸色苍白流着泪的样子,让人看得心里悲戚又揪疼。
楼岚的手枪刚刚还抵在安静的脑袋上,在安静的情绪崩溃时,她放下胳膊往后退了几步,楼岚抱着手臂和顾律站在一起,她浑身上下依旧透着冷酷和不近人情,用一种悲天怜悯的目光看着安静,真是各有各的命,安静摊上白素娟这样的母亲,是她最大的可悲。
偌大寂静的病房里回响着安静悲恸的嘶吼,半晌后她耗尽了所有的力气,身子发软不受控制地瘫坐在了地上,一头乌黑的长发遮住了她惨白的脸,泪水大片大片地涌出来,安静此刻的样子如同一个纸人,她哭着泣不成声地说:“我要报复蔺韩轩和蔺家人,但我同样也不会放过跟白素娟有关系的人,所以在蔺韩轩的安排下。我来到了尉子墨你们这些人身边。”
“我融入到你们之中,让你们把我当成自家人,在完全取得你们的信任后,我就开始下手了。我的第一个目标是宋荣妍,那天晚上蔺韩轩设局引开了方助理,他把我叫去酒店里陪宋荣妍。宋荣妍喝醉后睡着了,我给宋荣妍打了麻醉,脱掉她身上的衣服,在她背上刺下了那几个字”
傅尉衍听后瞳孔陡然睁大,目光里全都是不可思议,他知道安静配合蔺韩轩绑架了小白和商旭两个孩子,但什么时候安静给宋荣妍刺青了?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宋荣妍为什么没有告诉他?
傅尉衍几个大步冲上前,伸手一把抓住了安静的衣领,将安静整个人从地上拎起来,傅尉衍嗜血的双眸紧锁着安静,浑身上下蔓延出一股阴冷的杀气,男人的胸腔剧烈起伏着。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般那么粗粝沙哑,傅尉衍一字一字地问安静,“你给荣妍的背上刺下了字,然后怎么样了?”
安静的脖子被紧紧勒着,脚离开地面身体悬空,她的呼吸越来越不顺畅,早就料到傅尉衍会是这样的反应,安静并没有丝毫畏惧,迎上傅尉衍燃烧着火焰的深眸,她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还能怎么样?原本那几个红色的字留在背上,确实很丑陋又吓人,毕竟我不是在做刺青艺术品,但留着总比去做激光手术好。宋荣妍真是太傻了,为什么去洗掉那几个字?”
“既然你问我了,可见你直到现在还不知道真相,那你就去看看宋荣妍的背吧!我劝你做好心理准备,到时候千万别被恶心得吐了”
傅尉衍额头上的青筋跳动着,明晃晃的灯光下他脖颈上的血管凸起,在愤怒之下那些血管似乎都快要爆裂了,他牙关紧咬着想说些什么,可薄唇却哆嗦得厉害,傅尉衍的喉咙滚动着,很长时间一个字音也发出来,病房里死寂得可怕,只有安静的笑声响在傅尉衍的耳边。
楼岚心想着安静这是不要命了,果真下一秒钟傅尉衍抬起胳膊,“砰”一下将安静丢在对面的落地窗上,安静摔在地上后五脏六腑估计都碎了,偏过头“哗”一口鲜血吐出来,它披头散发地侧趴在地上,崩溃地哭着对傅尉衍说:“你杀了我吧!反正我早就不想活了。”
傅尉衍没有时间理会安静,猝然转过身大步流星地走出去,在离开之前他语气阴冷地吩咐顾律和楼岚去找方助理。
楼岚看着傅尉衍那满是杀气的背影,她转头和顾律对视一眼,两人什么也没有说,照着傅尉衍的吩咐去办了。
傅尉衍开着车子驶出医院,他用一手握着方向盘,另外一只手握成拳头抵在唇上,傅尉衍深不可测的双眸里一片猩红,车窗外的霓虹灯火陆续闪过去,那些晶莹的泪水在男人的瞳孔里闪烁着,被他紧咬着唇瓣生生地压下去。
后来到了红绿灯口时,傅尉衍停了几秒钟,拿出手机打给方助理。
这天晚上宋启帆从回来了,宋荣妍给商旭洗好澡,换上睡衣等他睡着后,她走出卧室从外面关上门,“表哥。”
宋启帆手中端着一杯红酒站在楼梯栏杆那里,看到宋荣妍后,他低沉地问:“很辛苦吗?”
“没有。商旭除了始终不说话外,其他方面都很乖。”宋荣妍走过去站在宋启帆的身侧,外面电闪雷鸣,天气预报说夜里会有暴雨,宋荣妍看着只穿着黑色衬衣的宋启帆,比平日里还要内敛孤单,这样的宋启帆让宋荣妍心疼,她抿了抿唇问:“表哥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去宋氏上班,我让你做副总。”
其实宋启帆并不需要为钱财而四处奔波奋斗,蔡婉婷死后留有一大笔钱给他,足够他这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可最爱的妻子和亲生儿子都不在了,他要那么多钱有什么意义?宋启帆宁愿一无所有,他也不想一个人孤零零地活在这个世上。
宋启帆仰起下巴,将大半杯红酒全都喝下去,见宋荣妍满脸担心地注视着自己,宋启帆的唇畔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意,嗓音沙哑地对宋荣妍道:“你放心,我不会轻生。我舍不得我和婉婷的儿子,小白是我活在这个世上最大的寄托,在没有看到他的尸体之前,我不相信他死了。”
宋荣妍点点头。就算小白失踪一辈子,他们都不希望看到小白的尸体,宋启帆想开了,宋荣妍也就放心了。
“安静呢?她在医院的情况怎么样?明天我过去看看她。”虽然宋启帆拒绝了安静的表白,但安静跟在他们身边这么长时间了,宋启帆到底把安静当成了妹妹。
小白和安静的感情一直都很好,小白如今生死未卜,想必安静心里一定很难过自责,宋启帆不怪安静,他的仇人是蔺韩轩和蔺韩锦,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过蔺家人。
“没什么大碍了,早上我打了电话给医护人员,说这两天就可以出院了。你明天如果过去的话,刚好可以带着她回来。”宋荣妍想到安静被割掉的无名指,她的心就揪了起来,蔺韩轩太残忍了,以后安静不可能再把戒指戴到无名指上了。
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冷风吹得宋荣妍身子打颤。宋启帆见状没有再多说什么,跟宋荣妍道过晚安后,两人分别回去房间休息。
宋荣妍拿了睡衣去淋浴间里洗澡,温热的水洒在赤裸的身上时,宋荣妍还能感觉到背后刺青的位置泛着疼痛,她咬紧唇忍耐着,也不敢多碰背上,十多分钟后她就洗好了,抬起手关掉水。
宋荣妍拿过浴袍正要围在身上,这时她听见了从浴室门外传来的脚步声,宋荣妍的面色陡然大变,“谁?!”
宋启帆绝不可能就这样闯进她的浴室,并且听这动静完全不像是商旭,如此一来,别墅里也就没有其他人了,难不成是蔺韩轩或是蔺韩轩的人找来了?如果对方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来,那么就太可怕了,怎么办?
宋荣妍正这样想着,透过磨砂玻璃只见一抹高大的身躯走了进来,男人从里面关上门,转过身时灯光照在那张俊美的脸上,宋荣妍也看到了他穿得黑色衣,下一秒钟宋荣妍全身紧绷着神经猛然放松下来,是傅尉衍。
但紧接着宋荣妍的脸色“刷”地白了,傅尉衍突然过来这里做什么?早知道这男人如此死缠烂打,她就应该要回别墅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