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苇村。 一个两千人的大村庄。 出了城门楼,车子一直往东开,在崎岖不平的土路上颠簸两个小时,山重水复疑无路,柳岸花明见一村。 这是个被孤立起来的村庄,有点鹤立鸡群的意思。或者说“鸡立鹤群”更为贴切,因为它贫瘠、闭塞、萧条。它像一个自卑到极点的人,天生对美的事物犯抵触,它害怕、焦虑、自惭形秽,它像鸵鸟一样把头埋进沙子里,羞于见人。 它有一个响亮的绰号——艾滋村! 村子里的人,至少一半是艾滋病感染者。 这个数据很可怕! 余梁和黄曼都是首次听说古楼有这样一个村子,这样一群人。 “……基本情况就是如此。”行动前,方队带着伪装的轻蔑质问手下两员干将,“你们有胆量走一趟吗?”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余梁向偶像杨子荣看齐,一脸的势在必行。 “曼曼你呢?不怕被传染吗?” 方队的担忧不无道理,艾滋病确实令人谈虎色变。 “当然怕!”黄曼吐吐舌头,“但是为了抓住许跃,我豁出去了!反正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有老余陪着,死也死得不孤单。” “净说不吉利的话!我还没娶上媳妇儿呢,可不能有三长两短!” 余梁哭丧着脸,作出一副苦情状。 “哟,装什么可怜啊!”黄曼反唇相讥,“你没娶上媳妇儿,姐姐我还没嫁出去呢!我多大了,你才多大?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不就比我大三个月零八天吗,比来比去有意思吗?” 余梁不甘示弱:“再说了,我能和你比吗?你谁呀,千金大小姐!我谁呀,普通老百姓!你——美艳无双不愁嫁,我——穷苦小子娶谁去?” “都说不比了,为什么还取笑我?!” “我说的是事实,事实懂吗?” “行了!”方队实在听不下去了,大喝一声,“都闭嘴吧!你们真是一对冤家!记住,明天一早出发,抓不着许跃,不许回来!” 二人面面相觑,互作鬼脸。 一个小时前,程乐家中,他们耐心听完王荷的陈述,正要告辞,又被王荷叫住,说知道许跃躲在哪里。 “那天晚上,许跃准备离开的时候,左腿突然抽筋了,抖得厉害,完全走不了路。我问他去哪,他说三楼,我善心大发,搀他走向电梯。但又不想便宜了他,随手往他裤子口袋摸去,本想弄俩零钱花,却只摸出了一张纸条。当时我也没看,以为是欠条之类,就装兜里了。回来一瞧,上面只有一行字,根本与钱无关。我去拿给你们。” 一阵翻箱倒柜,总算找出来了。 这是一张名片大小的纸条。余梁擦亮眼睛,读了起来:“朋友,还在为那件事情苦恼吗?快来,我在芦苇村等你,这里是极乐世界。” “芦苇村?” 余梁收起纸条,嘴里重复这三个字。 在场的人,没人知道芦苇村在哪里,为什么是极乐世界,许跃去那里干什么?更重要的是,这些七歪八扭的汉字出于何人之手?男人还是女人?许跃的朋友还是仇家? 二人回到警局,向方队报告此事。 方队见多识广,不但在地图上找出了芦苇村的位置,还讲了很多关于这个村子的传闻。余梁感慨长知识了,同时觉得不可思议——不是因为那个神秘的村庄,而是不可一世的许跃居然感染了艾滋病! 试想,如果翟长风得艾滋病是因为苏一敏,那么许跃的病肯定也和她有关了!看来,苏一敏的死,许跃脱不了干系。 苏一敏真是艾滋病毒携带者吗?她又是何时何地感染上的呢? 疑虑之下,打电话打给法医进行求证,老袁回话:“经解剖化验,死者生前百分之百是HIV病毒携带者!” 当晚,余梁上网,在百度输入“艾滋病”,查看相关资料。 艾滋病,即获得性免疫缺陷综合症,是一种传染病。病原体是人类免疫缺陷病毒……蔓延迅速,死亡率高。 它的传播途径大致分为四种。 一,性行为。 二,静脉注射吸毒。 三,母婴传播。 四,血液及血制品,包括皮肤移植和器官移植。 需要注意的是,握手,拥抱,礼节性亲吻,同吃同饮,共用厕所和浴室,共用办公室、公共交通工具、娱乐设施等日常生活接触,不会传播HIV。 …… 余梁熄灭电灯,静静地躺在床上,躺在暗夜里。 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苏一敏之死,看似简单,实则复杂。它背后隐藏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千头万绪,一团乱麻。 反正睡不着,不如找个网友聊聊天。 这么晚了,鱼妹妹仍然在线,定是和自己一样,心事重重吧。 福尔摩斯:在吗?大侦探呼叫美人鱼! 受伤的美人鱼:呵呵,在呢。 福尔摩斯:那啥,为什么还不休息? 受伤的美人鱼:这话应该我来问你才对。 福尔摩斯:我在为一件案子而苦恼。 受伤的美人鱼:我在为要不要和你见面而苦恼。 福尔摩斯:还没决定呢? 受伤的美人鱼:是啊,纠结。 福尔摩斯:你想多了,我不会嫌你丑的。 受伤的美人鱼:你才丑呢!我可是大美女一个哦。 福尔摩斯:不信。发张靓照让哥哥瞧瞧。 受伤的美人鱼:哼,才不呢。 福尔摩斯:这个请求被拒绝N多次了,你于心何忍? 受伤的美人鱼:这样才有神秘感啊,如果真的见了面,可能就会失去兴趣了。 福尔摩斯:话说,我本来对你也没兴趣—— 受伤的美人鱼:讨厌讨厌讨厌!!! 福尔摩斯:鱼妹妹,咱们从第一次网聊到今天,也有老长时间了,你却从来不肯透露真实姓名,甚至在哪上班都不跟我说。我认为没必要刻意保持所谓的神秘感。一,我不贪你的钱;二,我不图你的色。我是诚心想跟你交个朋友。不管酸甜苦辣、喜怒哀乐,我愿与你一起分享。 受伤的美人鱼:……我很感动!之所以隐瞒姓名住址,是想给自己留一点余地,我不想赤祼祼地面对你,哪怕隔着电脑屏幕。你能理解我的感受吗? 福尔摩斯:理解。你是个太缺乏安全感的女人。 受伤的美人鱼:嗯。或许吧。 福尔摩斯:回答我,你的心中还有杀意吗? 受伤的美人鱼:有,而且很强烈。我已准备好了家伙,明天就动手。 福尔摩斯:什么家伙?向谁动手? 受伤的美人鱼:可以致命的家伙。向一个该死的人动手。 福尔摩斯:妹子,三思而后行啊。 受伤的美人鱼:我决定了的事,从不后悔! 福尔摩斯:你毁了她的同时,也会毁了自己!想清楚。 受伤的美人鱼:我得不到幸福,她也休想得到。大不了同归于尽! 福尔摩斯:简直是疯了。 受伤的美人鱼:你就当我疯了吧! …… 关掉电脑,余梁头痛欲裂,没来由地烦躁。 鱼妹妹没疯,他倒是快疯了。 翌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隔着玻璃窗洒进房间的时候,余梁还在呼呼大睡。楼下的叫喊声惊醒了他的美梦。 扒开窗户一瞧,一车,两人,于风中伫立。 黄曼和李乔正仰着头,朝他笑。 一番洗漱。 胡子刮了刮,领带紧了紧,警帽正了正,然后飞也似的冲下楼去。 “早哇,二位!”余梁傻笑着问好。 “不早啦!”黄曼嗔怒,“太阳晒屁股了,还要不要抓捕许跃了?” “众里寻他千百度,不如让阳光晒屁股!哈哈——” “晒你个大头鬼!”黄曼作势踢他。 “时间紧迫,你们甭拌嘴了,快点上车吧。” 李乔钻进车里,发动引擎。 两个小时后,警车穿过一片芦苇荡,停了下来。 面前一条大河,又宽又长。河水清澈见底,鱼儿成群结队,像接受检阅一般游来游去,蔚为壮观。 三人下车,探勘路况。 靠岸的一艘渔船里,走出了两个人。 其中一个较为年轻,身着中山装,梳着大背头,走起路来慢慢腾腾;双手紧扣,放在微微隆起的肚子上。领导范儿十足。 另一位模样似船夫,头戴斗笠,皮肤黢黑。 两人走到近前,中山装先介绍自己,说是芦苇村村长,昨晚接到上级通知,要全力接待三位警官,积极配合警方办案。 “这位是船家。”村长笑迷迷地说,“三位请放心,我和船家是健康的!过了前面这条河,就是芦苇村了。起风了,咱们上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