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的派对,翟长风终究没能鼓足勇气接近苏一敏,别说接近了,只是看一眼就心慌意乱。 表面上若无其事,内心已翻江倒海。没有等到派对结束,他就悄悄离开了,他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回到长风画廊,他长舒了一口气。离开不过短短两个小时,却感觉像是绕了地球一圈之后重归故里。 这种心境,实在诡异。 二楼是他住的地方。格局不大,但洁净幽雅。他非常注重室内设计,装修房子的时候,每个旮旯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他有一套自己的想法,这里该怎么弄,那里该怎么弄。 他爱这个家,尽管家里只有他一人。 以前也带异性来过这儿,甚至留下过夜,因为寂寞难耐,心灵空虚。对他而言,女人无非是用来排扰解闷,解决生理需求。他从不真正付出感情,更何谈爱上对方。 不是不能爱,他能,他愿意为爱赴汤蹈火,哪怕万劫不复。只是没有遇到爱,遇到值得他赴汤蹈火、万劫不复的人。 他一直在等待那个人的出现。 今晚,那个人到来了。 ——苏一敏!她像一束阳光,照亮了他的人生。 躺在床上,相思入骨难成眠。 翟长风自认为不是一个好男人,从来不是。比现在更年轻的时候,他玩弄感情,把女人当作一块肉,谗了,张口就吃。因为在清晨,在夜晚,在风中,都有肉,都能吃。 尽管口感不同,有的咸,有的淡,有的清爽,有的麻辣,还有入口就吐的,因为恶心。 他的收入不算丰厚,长风画廊开业五年,直到去年才把债款还清。大学毕业后,美术专业对于找工作而言有点困难。为了生计,他做过几年的广告设计,后来觉得无趣,不如创业有劲头,就辞了职,凑了钱,把“长风画廊”运作起来了。 以前,他无比清高,不爱钱,也不爱女人。如今,他无比清醒,既爱钱,又爱女人。因为要爱女人,所以不得不爱钱。 幸福不是等来的,幸福是追来的。翟长风坚信这一点。 他翻出手机找到那位朋友的号码,思虑再三,最终拨了出去。这朋友叫许跃,一个挂牌厂长,其实屁事不干,天天喝酒吃饭。十足的纨绔子弟。 “许哥,你还记得我不?” 明明比对方大了一截,却俯首称弟,必然有求于人。 “你他妈谁啊?”许跃很不耐烦的口气。 “我是翟长风啊,八仙路,长风画廊的那个,想起来了吗?” “这么晚了,找我啥事?” “那个姓苏的美女,是你朋友吧?” “你要干吗?” “没事儿,随便问问。” 他干笑两声,有点做贼心虚。 “苏小姐是我很好的一个朋友,怎么,你看上她了?” “是的,我看上她了。” 他索性承认了。 “实话跟你讲,今天聚会上,很多人跟我这么说过,你并不是第一个。苏小姐的仰慕者里,有政府官员,有黑帮混混,有实力雄厚的企业家,也有才华横溢的文化人。和你一样,他们也在打苏小姐的主意,粥少僧多啊!” 许跃的一席话,既让他感到自卑,又勾起了他的斗志。 “我想打听一下,苏小姐结婚了吗?” “结了!” 许跃直言不讳:“不过,这个很重要吗?” “不重要不重要。” 翟长风内心的坚定动摇了一下,照亮他黑暗人生的太阳瞬间被乌云覆盖。 苏一敏居然已婚,他该怎么办?继续还是放弃? “我说哥们儿,”许跃话里有话,“男人做事就得果断一点!直说吧,你想不想跟她交个朋友,认识一下?” 机不可失,翟长风选择了继续:“能够与苏小姐交朋友,小弟求之不得!” “不过呢,哥们儿是商人,无利不起早。” “理解。” “理解万岁!” 千金易求,红颜难得。 为了得到红颜,不惜破费千金。 第二天,翟长风带上一盒西湖龙井,两条中华香烟,以及若干现金,登门拜访。 许跃表示热烈欢迎。 很快,许跃联系苏一敏,安排了第一次会面。 饭店的包间里,许跃借故退席,留下他和女神共处一室。 起初,气氛有点尴尬。翟长风悲哀地想,如果苏一敏还是单身,该有多好,今日的相见就是一场美好的相亲,而不会感觉像私通偷情。 苏一敏轻描淡写地说:“翟先生,你很喜欢我,是吗?” “我……” 翟长风一下子羞红了脸。 在她面前,他成了一个情窦初开的小男生。 这种感觉,从未有过。 连着两杯云南红下肚,酒壮怂人胆,翟长风表白了:“苏小姐,一见你,我就喜欢上你了!我是认真的,绝不开玩笑!老实讲,我经历过不少女人,但你是唯一让我动心的,我想和你在一起!这种在一起不是一夜风流、点到为止,而是长长久久、一世一生!” “听你这么说,我十分感动,然而你了解我的情况吗?” 苏一敏平静如水。 “我不在乎你的过去,我只想拥有你的将来!许跃跟我说,你和老公的感情生活已经山穷水尽,这是真的吗?” “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离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苏一敏一脸悲伤,似乎要哭出来的样子。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他既是安慰,又是催促:“只要你一心想离婚,没人阻止得了你。既然彼此不再相爱了,就应该大度地放手,让对方继续追求美好的生活。这是一个男人应有的胸怀!” “我老公有胸,但没胸怀,呵呵……”苏一敏转悲为喜,尽显俏皮的一面。 “苏小姐,你觉得我怎么样?” 问这话时,翟长风不敢看她的眼睛。 “什么怎么样?” “我这个人啊,靠谱吗?” “不好说。” “还在持观望态度吗?” “找到合适的人之前,我一直都在观望。” “我希望你的观望到此为止,我发誓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啊,不好意思,时间差不多了。” 苏一敏抱歉地笑笑,然后结束谈话:“我得回去了。” “我、我送你。”翟长风慌忙起身。 “谢谢,不用了。”苏一敏风一样离去,留给他无限惆怅。 这惆怅像浓雾,吹不尽,散不开,飘起来,腐蚀着空气。 此后的日子,翟长风不断给苏一敏打电话,但是除了第一次聊了三分钟,后面的电话基本上打不通。打给许跃,同样的结果。 他气急败坏,有种被耍的感觉。 不得已,他又带上一盒龙井,两条香烟,以及若干现金,敲开了许跃的家门。 这位阔少在和一帮麻友堆长城,客厅里烟雾缭绕,如入云端。许跃输了不少钱,日爹骂娘,叫得正欢。翟长风的到来,无异于雪中送炭。 散场的时候,翟长风掰着指头算了算,一共破费了三千五百元。许跃受用得心安理得,丑恶的嘴脸表露无遗。 许跃转述苏一敏的话:“翟先生人不错,就是有点抠门儿。” 他急了,辩解道:“我还要多大方啊,我的爷!” “苏姐姐说了,她特别想离婚,但老公死不同意。她提出过很多次,几乎每次都会遭到老公的辱骂,骂得很难听,不堪入耳!她实在无法忍受,现在和他分居了。总而言之,结婚不易,离婚更难!” “那我该怎么办?”他六神无主。 “这样,”许跃想了想,“你出钱,我找人,把她老公狠狠地教训一顿!既能让苏小姐解气,还能逼他同意离婚!意下如何?” “行是行,不过——” 翟长风忧虑:“如果那家伙是那种越打越犟的人,岂不适得其反?即便他被迫签了离婚协议,以后他势必天天去找苏小姐的麻烦!” “你讲得不无道理。” 许跃沉思半天,想出了一个绝招:“不如我们给他来个根治,一役定生死,彻底让那个混蛋从苏一敏的世界里消失,怎么样?” “这,行吗?太铤而走险了吧。” 翟长风心惊肉跳。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想要抱得美人归,又不想作出牺牲,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只是,还得需要多少钱哪?” 许跃伸出两根手指:“至少这个数儿,毕竟一条人命呢。” “能再少点吗?” “兄弟,你想想,我来找人做,出事了也是我负责,我担的风险有多大?为了你的终身幸福,我把我的终身幸福给押上了,你居然还跟我讨价还价!” 许跃口气强硬,二十万,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让我考虑一下,有结果了通知你。” 想到不久的将来女神向他投怀送抱,翟长风激动不已,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了,中了邪一样四处筹钱。 二十万凑齐后,马上交给了许跃。 许跃信守承诺,立即着手去办。 很来佳讯传来,苏一敏的丈夫和儿子死于车祸,肇事司机逃之夭夭。 “许大厂长,”翟长风高声质问,“说好的只要那混蛋的命,为什么现在死了两个人?这么做是不是太过分了?孩子是无辜的啊!” “人命由天不由己!” 许跃气焰嚣张,“男人的死,是我们制造的意外,至于孩子,则是意外中的意外。如此更好,只剩苏美女一人了,你也没了后顾之忧!” 翟长风愤怒,无奈,惶恐不安。 他从没想过爱情会和血腥联系到一起,也没想过“金钱、交易、车祸、死亡”这些陌生的词汇和自己联系到一起。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因为一个念头,他把自己逼进了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