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芙站在一棵梧桐树下,脚下的小红靴几乎要把落叶碾成灰尘,只听“吱呀”一声,客房的门被打开,武三通和朱子柳两人伴着一位碧眼高鼻的白衣僧人走出来。 郭芙见杨过随后掩上客房门,忙上前几步想要与他理论,转机一想,我妈妈老说我鲁莽,这次姑娘我就问清楚,再当面与这小黑鬼对质,看他还有什么话说! 心上想着,郭芙已经和天竺神僧三人碰面,郭芙忙施一礼,未及朱子柳与神僧开口,武三通笑道:“郭姑娘大喜呀,杨兄弟的毒已经有眉目了!” 郭芙忙问:“武老伯,你的意思是杨过……大哥的毒已经不碍了么?”又撇嘴道:“那也是他的喜事,与我有什么相干?” 武三通笑道:“明日一早我们便动身到绝情谷,强取也好,师叔他老人家配制也好,总要将杨兄弟的病根子驱除,到时讨郭姑娘和杨兄弟的一杯喜酒喝,这不是天大的喜事么?”郭芙一呆,美目怔怔地看着眼前捻须含笑的朱子柳和嘴巴张张合合的武三通,实不知道喜酒从何而来,半天才道:“这是谁说的?杨过么?” 朱子柳微感不妥,但转念一想,少年爱侣,一时着恼便如世代仇人,一时好得蜜里调油,便轻轻放下不妥,三人自去准备行李不提。 郭芙愣了半晌,心头不知是恼是怒,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碎玉似的牙咬得紧紧的,直到暮色降临,才渐渐地缓了缓情绪,提步朝杨过的客房走去。 推门而入,见丫鬟正往桌子上摆饭菜,郭芙向内室望了一眼,问丫鬟道:“这小子还没醒么?”丫鬟福福身答道:“这位杨爷已经睡啦七天了,每天的饭菜都没有动过。”郭芙恨道:“不吃岂不正好,我家的饭菜就是给猫儿狗儿也强过喂这个小贼!”又指着桌上的饭菜道:“都给我拿走,让他吃饱了胡说,快拿走!” 那丫鬟被郭芙突如其来的发作吓得脖子一缩,心知这位大小姐自来脾气极大,无人敢惹,手忙脚乱地将饭菜收拾出房间,出门时,又听大小姐吩咐道:“将糕点装四碟来。”忙唯唯应是。 却说郭芙没头脑地发作一通,又想到杨过七日米水未沾牙,不免心里有些不忍,然说出口的话焉能收回,只能改口使丫鬟端了糕点来,心里暗想,我便等你这小贼醒来,让你干吃点心,最好噎得说不出话来,我再找爹爹妈妈评理,让爹爹明白,我受了多少委屈。 待得第二日,杨过转醒时但听得啼鸟鸣喧,已是黎明,杨过数日未进食,腹中饥饿,见床头放着四碟美点,伸手去过几块糕饼来吃,吃的两块,忽听门上有剥喙之声,接着呀的一声,房门轻轻推开,来人身穿淡红衫子,俏脸绷的紧紧的,不是郭芙又是哪个? 杨过心下有愧,放下手中糕点,左手抓住右手,只待她开口。谁知半晌过去,屋内依旧只能听到鸟雀叽叽喳喳之语。 床头红烛尚燃着一寸来长,兀自未灭,杨过偷眼看向郭芙,见她白玉似的脸在红烛映照下明艳绝伦,心头不禁砰砰乱跳,两手不安地在被子上来回搓两下,呆呆道:“郭姑娘,你好早。”郭芙哼了一声,却不开口,在床前的椅子上一座,秀眉微竖,一双大眼怒视着他。 隔了良久,杨过心底愈加不安,讪讪笑道:“郭伯伯要你来吩咐我什么话么?”郭芙说道:“不是!”杨过连碰两个钉子,若是往日,早已翻身向着内床,但此刻觉她神色有异,自己隐约察觉原因,便又问:“郭伯母产后平安,已大好了罢?”郭芙脸上更似罩了一层寒霜,冷冷回道:“我妈妈好不好,也用不着你关心。” 杨过被她噎了一下,傲气立生,心道:“你是桃花岛千金万金的大小姐,便了不起么?”当下也哼了一声。郭芙道:“你哼什么?”杨过只不理,又哼了一声。郭芙大声道:“我问你哼什么?”杨过嘴角微微翘起,心中好笑:“毕竟女孩儿家沉不住气,我哼了两声,便自急了。”说道:“我身子不舒服,哼两声便好过些。”郭芙怒道:“口是心非,胡说八道,成天安生白造,当真是卑鄙小人。” 杨过给她夹头夹脑一顿怒骂,心中暗道:“果然我哄骗武氏兄弟的言语给她知道了。”见她虽然生气,但容颜娇美,不由见之生怜,他性儿中生来带着三分风流,忍不住笑道“郭姑娘,你是怪我跟武家兄弟说的这番话么?”郭芙低沉着声音道:“果然是你,你说什么了,亲口招认给我听听。”杨过笑道:“我是为了他们好,免得亲兄弟拼个你死我活,伤了老父的心,这些话是武老伯说的,是不是?” 郭芙道:“武老伯一见我就跟我道喜,把你夸道天上去了,我……我……女孩家清清白白的名声,就任由你乱说的么?”话到这里,语声哽咽,两道泪水从脸颊上流了下来。 杨过低头不语,心中好生后悔,那晚逞一时口舌之快,对武氏兄弟越说越得意,却没想到已糟蹋了郭芙的名声,总是自己言语轻薄,闯出这场祸来,倒是不易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