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致摇头道:“两石太少。爹,这既是行善积德的大好事,也是顾全县太爷的面子,更是为了保我杨家平安。人人心里有本帐,这次你不大方一点多出点血,下回有什么事要求县太爷的话,恐怕不太好说话了。还有,饿极了的人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一旦传扬出去臭了名声,只要饥民们铤而走险上门抢粮,头一户就会抢我们杨家!”
杨炎还真没去想那么远,呐呐道:“有道理啊!”盯着儿子楞了半晌,扑地跪倒在地,激动的望天拜道:“老天有眼啊!我家致儿的病终于大好了!”
一骨碌爬起来高声道:“快去告诉张师爷:我杨家除了捐粮五十石,还在门前设棚舍粥!”
杨炎向来以吝啬闻名,杨致病傻以后,难免有人背后骂他是报应。这次因为儿子的一番话大发善心,倒为杨家扳回了不少形象分。
杨致虽然一不留神跨入了万恶的地主阶级行列,但他来到这个世界以后的理想很现实,甚至有点窝囊:时逢乱世,安全第一,做个前世那样的强人是很有必要的。可他既没兴趣做官,也没打算去打打杀杀的征服天下。白捡了便宜老子那么大的家业,顺顺当当接班做个富家翁,安宁自在的过一辈子,那多好啊!
在杨致生母早年病死后,杨炎又续弦纳了几房妾,无奈此后几房妾室肚里再无动静。可怜天下父母心,杨炎对杨致这根独苗还是很舍得花本钱的。杨致病傻以后,学业自然荒废了。现在不但病好了,貌似还很聪明。杨炎为了儿子,可谓不惜血本。明知人家摆明了是宰他,还是以每天十两银子的重价,请信阳书院第一才子徐文瀚担任儿子的家庭教师。
杨致前世绝对是个好学的人,也不是不想读书。可书房里的线装本上印的都是没有标点的竖排繁体字,看了不到十分钟,眼前就已是金星乱舞。给一个千年之前的老古董当学生,难受那份活罪不说,还浪费了他大把的时间。尤其可恨的是,那个叫徐文瀚的混蛋分明是在敲他老爹的竹杠啊!
令他大感意外的是,徐文瀚居然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而且风度翩翩潇洒倜傥。
“徐先生,今天您教我什么?”
“听令尊说,公子仅在十岁之前读过几年书,时日已久,想必都已淡忘了。我便从三字经从头教起吧!”
这个世界的三字经与前世的大同小异,只有部分历史内容稍有不同。杨致问道:“要怎样才算是学会了呢?”
“大凡读书之道,莫过于能诵,能书,能解,能用。”
够精辟!看来有几分真货色。杨致点头问道:“先生打算教多久?”
“因人而异。若天赋上佳又肯勤奋用功,或许一个月便可读通。”
“那你过一个月再来吧。一个月之后,随便先生怎么来考我。如我答不上来,三百两银子一分不少。若答得出来,想必先生也不好意思让家父破费。”
杨致话里隐隐含有挑衅之意,徐文瀚却丝毫不以为意,眼里还多了几分鄙夷:“若能如此,那是最好。”
很显然,这家伙不但有自命清高、持才傲物的毛病,还很可能有几分仇富心理。杨致笑道:“先生慢走,恕我不远送了。”
这等于下了逐客令,但徐文瀚并不急着走,从容问道:“公子读书所为何事?”
杨致老实答道:“承继祖业,经商聚财,享受人生。”反问道:“先生读书又所为何事?”
徐文瀚眼里的鄙夷之色愈浓,高傲的说出了标准答案:“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杨致笑道:“先生志向高远,学生自愧不如。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否则也不会有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一说了。常言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颜如玉。学生眼下家境尚可,若能子承父业,想必无需往书中找寻这诸多物事。我以陶朱公为偶像,以一世吉祥为目标。虽胸无大志,却也勉强能算是独善其身,不知先生以为然否?”
这番话竟令徐文瀚一时为之语塞,神色间傲慢全无。不置可否的问道:“公子年岁几何?”
“十五。”
徐文瀚盯着他看了半晌,缓缓点头道:“公子既有此等见地,又何需徐某教导?令尊此番一反常态,慷慨解囊赈济饥民,应该也是公子劝说所致了。徐某方才竟将公子当成了寻常蒙童,倒是贻笑大方了。然学海无涯,望公子切莫自误。告辞。”
目送徐文瀚离去后,杨致长长松了一口气:连唬带蒙的总算是把他糊弄走了,以后应该可以放心做自己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