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殿中,易云水单手托腮倚坐在檀木矮桌旁,长发随意的披散在身后,悠然的翻看着摊放在膝上的书籍,时不时的端起桌上的热茶轻饮一口,若没有身后那个粉□□孩时不时的一声懊恼轻叹,易云水倒真会觉得此刻真是难得的闲适。 茶茶一手挽发一手执梳,努力的将他的长发收拢,可是无奈自己的手实在太小,总是抓不住他柔顺的青丝。挣扎了半晌,茶茶突然收回了手,双手叉腰气鼓鼓的瞪着他的发顶,寻思着要不要拿把剪刀来偷偷帮师父理理发。最后她还是压住了这个念头,鼓着双颊决议继续挣扎。 待得易云水将壶中清茶饮尽,茶茶终于帮他束好了一个小小的发髻,从袖兜里掏出一枚白玉发簪,茶茶小心翼翼的将它斜插入了发髻中,茶茶后退几步,看着自己师父头顶上那个歪歪扭扭看似随时会散落开来的发髻,很满意的点了点头。 “师父,徒儿束好了,你看你看。”欣喜的拿起桌上的铜镜立在易云水的面前,欢喜的嚷着。 易云水只是淡淡了看了铜镜一眼,镜中可见发簪已滑落了大半出来,他坐直了身子,微微点了点头,大手覆上她的发顶,轻轻拍了拍,“嗯,很好看。” 茶茶呀呜一声欢呼,眉眼弯弯,脸颊也变得红扑扑起来。易云水将早早便拿出的训诫摆放在了桌前,食指轻点她的脑袋,“现在,该好好受罚了吧。” 她瘪了瘪嘴,认命的端坐在了桌前,将宣纸铺好,执起了笔,总算认真的开始一边抄写一边诵读起来。只是训诫中太多的生僻古字她未认全,无论是抄写还是诵读,都是磕磕绊绊的,抄了大半回头细看,完全不知自己到底都写了什么。 易云水看着她挠头搔耳的模样摇头轻笑,用绢帕沾了点洗笔的清水,帮她将碰到了脸上的墨擦拭干净后,一手挽过她的肩,扶正了她执笔的小手,一手指着古书上的字,一个一个教她念了起来,“众生有别,其性异之……” 他清暖的气息拂过耳际,茶茶不自觉的缩了缩身子,觉得耳根痒痒的,略略发烫,一下便安分了下来,软软的小声跟着念道:“众生有别,其性异之……” 直至将近申时,茶茶才总算是完整的将训诫背了下来,并也抄写了百遍。虽然字迹并不工整,许多字笔画零落也让易云水认不出原来该是何字,但他还是点了头,算是让她过了。 从云殿里出来,茶茶懒懒的伸了个懒腰,甩了甩小脑袋,将那些不知所云的之乎者也都抛出了脑后,总算是清醒了几分。她抬头看了看天色,正是日头愈烈的时候,歪着脑袋咬着手指想了想,她立即抬腿往后院厨房跑了去。 偷偷摸摸的躲过碧螺,她从厨房里摸了两个大白馒头出来,细心的用干净素帕包好,拿着水囊装满了清凉的井水,四处望了望,见无人发现,这才飞快跑向了观后果园。 进了果园,抬眼四望许久,总算是找到了正瘫坐在一棵正开满了花的梨树下吐着舌头擦汗的范大米。她跑过去,直接将重重的水囊扔进了他怀中,靠着他坐了下来,从怀里掏出了馒头,递了过去:“给,快吃。” 范大米咽了咽喉,“师父让你送来的?” “嘘——”茶茶立即捂住他的嘴,心虚的四处瞧了瞧,“你小声点,我是偷偷过来的。” “可是师父说过,没有把草除完,就不让我吃饭的。”范大米也跟着她鬼鬼祟祟的四处张望了一下,压低了嗓音说道,可手上动作却一点也不慢,迅速接过了她递过来的馒头,“要是被师父发现了,你会一块儿被罚的。” 茶茶挥挥手,捧起自己的那个馒头就开始啃了起来,满不在乎的一边啃一边回着:“没事,师父已经罚过我了,到时师父见着了,我只要说见着果园清凉跑这来吃饭便是。倒是你,趁着现在没旁人赶紧吃吧,我看这园子里的杂草,恐怕你得花上一整天才能除完。先吃个馒头垫垫肚子,才好有力气接着干活啊。” 范大米捧着馒头看着她被晒红的小脸,还有满头的大汗,原先存在的那点小小的不满全没了。他感激涕零的点了点头,急忙大口大口的吃了下去,两三口便把馒头吃完了,喝了口清凉的井水又望着茶茶才吃了一小半的馒头咽口水。茶茶见状,皱了皱眉,又掰下了一大半递过去,自己只留了一口。 两人火速吃完了馒头,范大米很义气的拍了拍茶茶的肩膀,“师妹你真好,以后谁要是欺负你,你就来告诉我,我帮你揍他!” 茶茶拿过水囊喝了口清水,起身拍掉了落在裙子上的馒头碎屑,娇哼一声,双手环胸扭过了脸,冷冷回了句,“除了你,还有谁敢欺负我?” “呵呵……”范大米讪笑着挠了挠后脑勺,扭捏了半天,“我的好茶茶,你就别揪着以前不放了,再说了,我每次欺负完你,自己也没落下什么好下场么。” 说到这,范大米又泛起了酸味,“师父那么疼你,罚我是一次比一次重,我哪还敢再欺负你啊。” 茶茶一听,也确实是这么回事,骄傲的昂起了下巴,“那当然,师父对茶茶是最好的。” “是是是,师父对你最好了。”范大米翻了翻白眼,也不再去纠结于师父比较疼爱谁这个问题了,站起了身大笑着故意揉乱她的刘海,略带宠溺的哈哈笑道,“还是这么看着比较顺眼。” “范大米!”茶茶有些恼羞的瞪了他一眼,急忙从袖兜里掏出一把精致的小木梳将刘海梳齐。 “叫我师兄!”范大米毫不留情的再次将她放梳齐的刘海弄乱,在她发怒冲过来前飞速的提劲后退,跃进了草丛中,“我得赶紧接着干活了,你快回去吧,若一会儿师父找不到你,又该受罚了。” “哼,师父就会罚人。以后等我长大了,我定要打倒师父,然后也学他现在这般罚他。”一想到易云水总爱罚她抄背那些拗口难懂的古经,茶茶挥着小拳头咬牙发誓。 范大米一听,脚下一滑,险些跌倒在草丛里,回头看了茶茶一眼,对着她那咬牙切齿的可爱模样无奈的笑了笑,随声附和道,“那最好,到时也帮师兄出口气。” “你放心,包在我身上!”茶茶拍了拍小胸脯,一口应了下来。 范大米见状,也只是笑着摇了摇头,继续埋头于自己的工作了。 茶茶蹲坐在梨花树下,双手托腮看了一会儿,脑袋一点一点的哼起了自编的歌谣。过了许久,范大米总算是将这一角的杂草除尽,回头一看发现茶茶不知什么时候靠着树干睡着了。他走近她,挠了挠脑门,考虑是该唤醒她还是该将她抱回观中。可是细想了下,他好像也还抱不起她,最后他索性轻手轻脚的走近,小心的贴着她靠着树干坐了下来,将她的小脑袋揽到了自己的肩上,一手捡起一片稍大的树叶轻轻扇起了微风。 大概是劳作了一天,便是自幼习武,但也还是年幼,一静下来,范大米顿时便觉得困乏起来,才一会儿也跟着睡着了。 一阵清风徐徐吹过,树叶摩挲,片片枣花随风飘落下来,两人相依着倒也睡得十分香甜。随着风过易云水蓦的出现在了他们跟前,却未唤醒两人,而是静静的站在那,为他们遮住了西斜的日光。 太阳渐渐西落,潜伏在山野草丛中的昆虫相继奏起了夜曲,茶茶迷糊的睁开了眼,看到了背对着他们的易云水。 夕阳的余晖落在他站得笔直的身上,似是为他镀了层橙光,如缎的长发披落在身后,只用条青色布条将两鬓的发丝系在了一块儿,随着风起发丝清扬,茶茶突然便想起了前些时日里看到的众神赋中的一句话,不自觉的低喃:“君自九天来,面如冠玉身如虹,渺渺隐于尘,后归九天,不复现……” 一旁的范大米听闻她的低喃声揉着眼醒转了过来,嘴里嘟囔着:“茶茶,你在说什么……啊,师父!” 范大米一看到易云水瞬间便清醒了,慌张的站了起来,“师父,我,我马上去干活!” 说罢提起锄头就要去除草,易云水却淡然道了句:“大黑今晚会带狼群入后山,你带着茶茶过去照看一下吧,以免它们生起什么事端。” 大黑本便是罗风从兽谷里拎出来作为易云水保镖培养的,只是易云水一向独行惯了,大黑这保镖的作用也就可有可无了。易云水收养了范大米之后,大黑更是沦为了范大米的宠物。自两年前在山里玩耍时遇上了一头母狼后便屁颠屁颠的跟着母狼去过小日子了,两年下来也征服了一群手下,如今族群渐大,自己也有小狼崽,按蛮山规矩,兽谷兽修若在外有了子嗣便必须带领族群入蛮山兽谷,一来是为整个族群提供庇护之所,二来也是为了监管兽修,以防其为祸凡尘。 而长生观,便是这蛮山的监管者。 “诶?现在去吗?” “嗯。”易云水回身,将一块墨黑色的令牌抛给他,“碧螺已经帮你们备好了行囊,一会儿她送过来了你们就立即出发。记住,要看着他们入了七重山的兽谷,你们方可回来。” “诶?只是我和师妹两人吗?”范大米忐忑问到。 “怎么,难道还要为师护送你们么?”易云水冷声反问, 听着他的语气,范大米立即挥手辩解,“不不不,徒儿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师父,我怕我……镇不住场面啊……兽谷里的那位……徒儿实在是应付不来。” 易云水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在蛮神令下,她不敢造次。” 范大米眼神一亮,“师父,我可以用这令牌?” 茶茶站在一旁看着他这白痴状有些受不了了,踮着脚小手就拍上了他的脑袋,“笨大米,要不是给你用的,师父干嘛要把令牌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