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田的事情忙完,张颖和馄饨老板约好送桌椅板凳的时间也到了。宋泽把家里的水牛赶出来,套上了自己制作的简易牛车,将两套桌椅放上去,赶着牛车去了镇上。 两人直接去到馄饨老板的小店,小店已经开张,瞧着生意还算不错。刚好肚子有些饿,张颖便叫了两碗馄饨同宋泽一起吃着,打算等人少些再把桌椅搬下来,让老板相看。 这一等就快等了半个时辰,小店食客才少了些,老板就着围裙擦了擦手,面上有些不好意思,干笑道:“两位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啦。” 宋泽坐在一旁没有说话,倒是张颖忙站起身来,道:“您太客气啦,左右我们没什么事情,便是多等一些时候也无妨。”话罢便拉着宋泽一起引老板去看那卸在一旁的桌椅。 宋泽闷不吭声地将桌子搬过来放到老板面前,那老板也不含糊,翻来覆去的检查了许久,笑道:“宋家相公手艺的确不错,麻烦宋相公帮我把桌子搬进去,放在左边那个角落。” 宋泽依言把桌椅搬进去,张颖想要帮忙,被宋泽阻止了。老板很是爽快,当下便让他娘子摸了一两银子递给张颖。 张颖捏了捏银子,笑嘻嘻地问那老板,“这两套够不够?我家相公可以优惠些。” 老板摇了摇头,摆手道:“够啦,小娘子不要诓我买你家的东西啦。” 张颖哈哈一笑,见这店家除了做馄饨还做一些其它吃食,遂又道:“王老板,店里生意那么好,为何不做些咸菜佐食?” 老板闻言一脸遗憾,叹道:“我倒是有这种想法,可惜太忙啦,实在腾不出人手来。” 张颖脑筋一转,登时没脸没皮凑上去,笑道:“我做咸菜的手艺还不错,不若我做一些来卖给你?” 王老板性子敦厚,知道张颖脑子灵活,并未对她的话产生反感,冲着宋泽打趣道:“你家这个小娘子心思重,整日想方设法赚我银子。” 宋泽腼腆一笑,依旧不答话,倒是张颖将头摇的如同拨浪鼓一般,大咧咧道:“王老板您可说笑了,我次次都在你这花钱,又哪里敢赚你的银子,不过是寻个机会卖些物事,糊口罢了。” 王老板早有弄些咸菜吃食的意思,思索片刻,便道:“宋家娘子,不瞒你说,我媳妇整日忙出忙进,脚不得闲,眼下确实没时间做腌菜,便请你家先做些出来,若是味道好,我便按杂货店的价格进行收购。” 张颖顿时眉开眼展,喜滋滋道:“那是自然,我就是想一直做,家里也没那么多瓜果蔬菜呀。到时王老板您要是不要,提前和我说一声便是。” 王老板微微一笑,复又板着脸道:“我们可先说好,眼下是不得空自己做,若是得空了,便不要了。” 张颖点头,笑道:“那是自然。” 这么一来一回的功夫,张颖又谈成了一桩生意,离开馄饨店的脚步都飘了不少。 王老板的媳妇瞧着张颖夫妇远去的背影,狠狠瞪了王老板一眼,不悦道:“你是不是糊涂了?你收了别家的咸菜,让你几个兄弟知道了,少不得要找你闹一场,我看你怎么说话!” 王老板摆摆手,面上挂起一个憨厚的笑容,答道:“咸菜又不值钱,想那么多作甚!我看这宋家小娘子脑子活,就当结个善缘。” 王家媳妇嗤了一声,冷声道:“你那几个兄弟怎么办?要是闹起来,有你好受的!” “就是自家兄弟才不好弄,给多了我吃亏,给少了他们不高兴,何苦给自己找不痛快。”王老板道,“你呀!就是心善。” 王家媳妇得了夸赞,嘴上仍是不悦,心中却是舒坦了不少,便不再和王老板计较了。 张颖宋泽二人离开馄饨店之后,径直去了梁玉的铺子,距离她二人送山桃蜜饯已经过了许多时日,张颖想来问问情况。 梁玉正和一个汉子说话,见了张颖二人,忙道:“泽哥你先带着嫂子进店休息一会,我一会就来。”说罢不再理会二人,兀自同那汉子说话去了。 两人又等了好一会儿,梁玉才送走那个汉子,过来和二人打招呼。 “泽哥不好意思啊,让你们久等了。”梁玉笑道。 宋泽摆手,低声道:“无事。” 梁玉知道宋泽素来沉默寡言,也没在意,又道:“刚才那人是我一个朋友,最近刚从北方跑商回来。” 北方?张颖灵机一动,突然想起天启帝曾下旨让北人勤开荒地,广播番粮,忙道:“玉哥儿,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 梁玉闻言有些诧异,笑道:“不知嫂子有何吩咐?” 张颖有些不好意思,答道:“我听人说北地广播玉米,你那朋友往北方跑商,能不能请他帮我带些玉米种子回来?” “玉米种子?”梁玉似是来了兴致,问道:“嫂子怎么想起来买玉米种子了?”玉米虽已被海外商人带入天龙国,然而传播的范围不算广,只在北地有人种植,大多南人并不知道它的存在。梁玉多和跑商之人打交道,她的哥哥又是个闲不住的,知道玉米也不稀奇。不过宋泽媳妇只是个乡下农妇,竟然也知道玉米这种作物,这便让梁玉有些好奇了。 张颖点点头,道:“我早前曾听人说玉米极为耐旱,我们村子近来少雨,清水河的水位下降了不少,所以我想种些耐旱的庄稼。” 梁玉见张颖不欲多说,也不追根究底,只道:“行,我请人帮嫂子留意着。”话罢梁玉从兜里摸出一两银子递给宋泽,笑道:“泽哥先前送来的山桃蜜饯卖的不错,已经尽数卖完了,来年要是还有,再送些过来,我好跟着赚钱零钱。” 宋泽接过银子,转手递给张颖,道了声谢谢。张颖十分高兴,连声感谢梁玉,又道:“麻烦玉哥啦。” 梁玉摆手,“不麻烦,泽哥家里若是还有什么好东西,可以放在我这里代卖。”梁玉说的是心里话,山桃蜜饯也让他赚了不少。 二人欢天喜地地回到家,张颖便开始盘算该做什么咸菜。泡椒、泡蒜、泡姜、酸腌菜、脆萝卜、胡萝卜醡、腌韭菜花及韭菜根等等都是不错的吃食,最是适合放在小吃店里佐食。 宋泽瞧着张颖一本正经掰着手指头计算的样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张颖狐疑地看了宋泽一眼,道:“你笑什么?” 宋泽笑了半响才停下来,说道:“傻媳妇,盐很贵啊,你腌菜赚的钱能够回本吗?” “啥?”张颖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盐巴三十五文钱一斤,你说说你做这些腌菜得卖多少钱才能回本?” “王老板是小本生意,腌菜不收钱,他能要多少?”宋泽逐一给张颖分析,“王老板也不是个善茬,诓你这个傻婆娘呢。” 张颖顿觉五雷轰顶,眼前发黑,好半响才哭丧着脸道:“那怎么办?” 不等宋泽答话,张颖愤愤道:“好你个宋泽!你知道不能挣钱,为什么不提醒我!” “我看你开心,便没有说。”宋泽解释道,“不过也没关系,你做些稍微简单的泡菜就行,至于你说的那些耗盐量大的,便不要琢磨了。” 张颖捂脸嚎啕大哭,边哭边骂宋泽是个败家玩意。假哭了半响,张颖才去灶房煮猪食,并不搭理宋泽。宋泽也不管她,径直去山上割了一大背篓青草回来,喂给毛驴吃。 宋泽回到家,张颖已经在做饭。宋泽见张颖心情不错,走过去站到张颖背后,问道:“这是做什么呢?” “炒豆渣。”张颖一边擦汗,一边指使宋泽烧火。 宋泽听话地蹲在灶台面前,捡起柴块往灶膛里塞,边塞边问:“哪来的豆渣?”先前他家的豆渣都被张颖拿去喂猪了,并没有剩余,便是剩余,那么多天过去,也是吃不成的,是以他才有此一问。 张颖用锅铲指了指灶台一侧放着的一碗豆花,答道:“宋梁家送过来的,我嘴馋,想吃豆豉粑,便让他给我拿些。” 豆豉粑的做法十分简单,只需将豆渣放入锅里干炒,炒熟之后用瓮装起来让其自然发酵,整个过程不能沾油,待其发酵好,便可以拌入盐巴、辣椒面、花椒等调料,随后将其做成饼,晒开。 两人吃完饭天色已经很晚,张颖正要把两人的脏衣服收出来,便听见大门被人砰砰砰地敲响。 宋泽上前开门,见刘大能的孙子刘安一脸泪花立在门外,忙将孩子拉进屋来,问道:“这是怎么了?” 刘安哭的几乎喘不过气,好半响,才抽抽搭搭说他爷爷醒不过来了。 原来某日张颖和宋泽去稻田薅秧,经过刘大能家的地前面,正瞧见刘大能仰面朝天地躺在地上。 张颖对刘大能的观感算不上好,以为他又要搞什么幺蛾子,是以第一个反应便是拉着宋泽走开。但宋泽头一回没听张颖的话,忙跑过去将刘大能扶起来,唤了两声,见他无甚反应,二话不说将人背起来,朝着张大夫家跑去。 张颖不放心宋泽,只得小跑跟在后面。 到了张大夫家,刘大能突然转醒,见是宋泽张颖二人,面上带了些许戒备,恶声恶气道:“又是你们两个,你们两个想要干什么?” 张颖蹙眉,脸拉的老长,拽上宋泽转身便走,边走边骂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站着干什么?走了!早叫你别多管闲事,你非是不听!” 刘大能重重哼了一声,骂骂咧咧道:“不安好心!” 张颖气愤难当,登时转身回道:“你说什么胡话!你摔倒在地里没人管,是我家相公看见才把你背回来的,你怎么这么不识好歹?” 宋泽有些尴尬,扯了扯张颖的手,小声道:“算了。” 张颖甩开宋泽的手,怒道:“算什么算?你闭嘴!” 宋泽被张颖吼怂了,讪讪地闭了嘴。 张颖越想越气,忍不住道:“老爷子,您讲点道理,无缘无故拿着我们夫妻二人臭骂一通,是显得您有能耐还是怎么?” 刘大能被张颖说的面色赤红,神情越来越难看,倏地重重咳嗽几声,似是要将肺叶咳出来一般。 宋泽吓了一跳,忙喊来张大夫询问情况。 张颖虽是气不过,却也没到见死不救的地步,只在一旁冷眼瞧着宋泽忙前忙后,嘀咕道:“烂好人!” 宋泽朝颖憨厚一笑,没有接话。 原这刘大能身子本就不好,强行下水,被冷水一冰,寒气袭体,是故昏迷。张大夫给刘大能施了针,又开了几幅药,随后让宋泽将人背回家去好好休养。 宋泽老老实实把人背回去,张颖嘴上虽不高兴,心中对宋泽却是又喜爱了一分。 这回刘大能突然人事不省,刘安分外焦急,第一个便想到了宋泽。原因无他,他爷爷脾气古怪,平时和村里人也没有来往,即便生病也没什么人愿意搭理他,宋泽是唯一一个伸出援手的人。 宋泽听完刘安的话,不敢耽搁,抱起刘安便大步朝刘大能家跑去。张颖放心不下,匆匆锁了门跟在后面。 张颖刚出门几步,隔壁张云便提着水桶开门出来。见到张颖,张云甜甜露出一个笑容,道:“泽哥儿媳妇这是去哪?” 张颖不喜这人,只草草嗯了一声,没多说话,慌慌张张跑了。 张云瞧着张颖的背影,恨恨啐了一口,眼里满是怨愤。在张云心里,张颖是个鸠占鹊巢,厚颜无耻的女人,宋泽不过是她张云不要的东西,让张颖捡了当宝不说,两人竟然还把日子过得越来越好!最可恶的是短命的宋泽身体突然好了! 张云一直认为自己是出于无奈才下嫁钱贵,本想着日子能好过些,不想钱贵穷的叮当响不说,还一点都不体贴她,两人日子过的没滋没味。 张云手脚勤快,又颇有主意,然她婆婆却不是好相与的,偏偏钱贵对婆婆十分孝顺,每每张云受婆婆磋磨,钱贵总不肯出声帮她。久而久之,张云心中越来越不满意,反观张颖家,宋泽又勤快又能干又听话还会木工,家里又没老人,张云自是越看越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