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灼回来的第二日,消息和请帖就像雪花一样飞进了樱花苑。 “燕无双邀请你前去赴荷花宴。” “前丞相和夫人已经接到你回来的消息了,正在回京的路上。” “风柒说他看到了星星,让你别招摇。” 樱花树下,灼灼懒懒的在美人靠上躺着,依旧拿书覆面,听着墨芊给她说收到的消息。 “严瑾问你有没有空,右相夫人做了绿豆糕。” “嗯?”灼灼拿开书,她可不记得右相夫人会做绿豆糕,可以和悠然居媲美? 严瑾果然了解她,知道拿吃的来诱惑她。虽然还是没用,但是起码比那些别有用心的宴会好的多了。 墨芊又拿出一张纸条,惊呼“是哥哥!” 得知是墨晔来信了,灼灼也忍不住竖起耳朵听了。 “哥哥说,你的笄礼他会来,让你给他腾个房间,额……他说,他说……” “吞吞吐吐干嘛,说啊!” “他说要在樱花苑里面。” 这个墨晔,真是够了!灼灼又重新将书盖在脸上,只不过气息起伏显示了她的心绪。 灼灼心里愤愤,但是又不停地安慰自己,他就是这样,她自找的,自找的。 灼灼前去请墨老出山的时候,正值隆冬,当时枣冬山天降大雪,她前去拜访,费了好一番唇舌,墨老也无动于衷,还把她赶出门,让她早日归家。 当时飘着鹅毛大雪,她这人性子倔,不达目的不罢休,就站在大门前不肯走,还不停地说道,希望墨老能听进去她的话。 隔了一个时辰,她的嗓子哑了,但是依旧站在大门前,不肯离去。 雪越下越大,几乎要淹没了来时的路,她狠下心要说服墨老出山相助与她,但是又不好硬闯。体温渐渐下降,冷意袭来,她只得舞剑暖身,舞了一夜。 当时她不过六岁,体力终究有限,天亮之后,一夜的大雪过后就是晴日,雪开始融化。她疲惫不堪,睡了过去,但体温却渐渐升高,脸色绯红,变得灼热。 她发烧了。 灼灼睡得晕乎乎的,很不安稳。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墨府里边,躺在床上。 灼灼偏头看向旁边,床上还有个小男孩,大约十岁的样子。 灼灼认得他,他是墨老的孙子墨晔,她大吃一惊,因为两人躺在了同一张床上! 墨晔醒来时,看她一脸惨白的样子,就奚落她说,“谁使劲儿扒着我的手不让我走,却好像是我占了天大的便宜似得!” 灼灼的脸变得又红又白。 她这个人,比较倔,比较执着。她迷迷糊糊记得自己发烧了,被人抱了起来,怕墨老又把她弄出去,就半昏半醒地使劲儿抱住一只手,死也不撒开。 只是没想到是墨晔。 后来,她与墨老密谈,坦白自己最大的秘密,并且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并且许诺一定善待墨家,这才请的了墨老出山。 他跟随墨家出世,随墨家隐居峖山。因为她还要在无名阁学艺,只得一年一见。有一年她就提前一天离开,第二年当她去凤阁,他很热情,离开之时依依惜别之际他竟然一把把她踹下了湖。他曾直言,让她别四处招惹别人,因为他的清白已毁,得从一而终。 灼灼理亏,也不与他争执。她思考何人堪当月楼楼主的时候,是他主动请缨,说是他分内之事。 灼灼自然乐见其成,因为墨晔此人能力不凡。 可是墨晔这个人心性古怪,出手就是狠招,对于这个人,灼灼轻易不惹他。 听闻他要来燕都,还要住在樱花苑,她虽然不悦,却也只能照做。 这年头,有本事的下属她惹不起。 但是转念想到爹娘即将回京,她的心情又好了起来。 “小姐?”墨芊看灼灼气闷的样子,小声喊道。 “作甚?”灼灼拿来遮在脸上的书,双手交叠放于脑后。 她脸上还有些笑意,很快,爹娘就要回京了,就算墨晔来了,还不得规规矩矩的听话。 墨芊不知道她高兴什么,因为她知道她对哥哥没有那种心思,但是她听闻哥哥来,很开心。也不多想,“还有个消息。” “你的祖父母也要回京了。” “啊?”灼灼腾的一下坐了起来。 祖父祖母一年才会回京,这一次他们也要回来了! “笄礼。”墨芊提醒她。 灼灼恍然,她老是忘了自己的笄礼。笄礼,在这个时代,是女子除了大婚,最重要的日子了。 祖父祖母是专门为了她回来的。 灼灼终于找到了一丝笄礼的仪式感。 她在这个世界,长大了。 墨芊抽出一张请帖,“黎家夫人让你有空过府看看。” 黎家,是祖母的娘家人。 这个嘛,长辈邀请,她不好推辞。只得问墨芊,“父亲和祖父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老丞相和老夫人大约三天后就回来了。” “丞相和夫人应该会早一天。” 灼灼无法,“先压着,我想想。” 又改口说,“回吧!我去。” “就今天下午吧!” “好!”墨芊答道。转身回书房去回复请帖了。 灼灼继续拿书覆面。京城里就是这样,盘根错节的亲缘关系,她又辈分低,长辈邀请,又不能推辞。 如果母亲的娘家在京城,那她就更忙了,就说表亲,她就不得不去。 “小姐,黎府可有那个?”墨芊的声音变得猥琐得很。 灼灼秒懂,无奈,她这是自作孽,不可活,好好的一个姑娘被她培养成这种急色的样子。 十年前,黎府的小公子,她的表哥就生的眉清目秀的,自然是有的。 她回答,“有!” “可有凤阁中的画像好看?” 灼灼顿时就怒了。一把拍飞脸上的书,横眉怒目,“墨芊你还挑三拣四的,养叼了是吧?!” 墨芊吓得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 看她安分了,灼灼冷哼一声,“可别忘了黎府是我祖母娘家人。” 墨芊讷讷,“我知道了。” “先去休息,下午陪我赴宴。”灼灼又不是真把她当丫鬟,直接就把她赶走了,眼不见心不烦。 墨芊心情瞬间多云转晴,离开了。 “哥哥…出来吧!”灼灼对着空无一人的空气说道。 明玉出现在她面前,戏谑道“那小丫头和你相似。” 灼灼翻了个白眼,“她没有我脸皮厚。你刚才就该登的一下出现在这儿,好好的让她臊一下,姑娘家的,没个矜持。” 明玉看着她,但笑不语,意思不言而喻。 灼灼有点不好意思,脸上微微泛起一丝红霞来。 明玉也不捉弄妹妹了。他骨子里再君子不过了,不会让人难堪,所以刚才知晓她们所说之事,也就没有出现。 “今日下午没事,我陪你同行如何?” 灼灼自然是乐意的,一口答应。 “严瑾那边我该怎么做?”灼灼与严瑾的交情并不深,并不知道怎么处理。 而且,他是说的右相夫人,弄得她不好处理。如果单纯只是他的邀约,她自然是可以推辞的,就像燕无双一样,同辈的邀约,拒绝起来不费力气。 “我替你推了吧!”明昊想了想。 灼灼很开心,“多谢哥哥!” 灼灼突然猛的起身,拉过明昊的衣袖,兴致勃勃,“哥哥,我带你看个东西!” 明昊跟着灼灼来到后门的地方,那儿立着一辆马车。 马车,还是他们当年前去燕来山的那辆马车。明玉离开燕来山回北齐继承相位,也没过问。那些里,灼灼仔细看管着,防它腐朽,防它破败,更是每年维修。如今终于踏上了回燕都的路程。 灼灼还借助墨家的机关术,将这个马车布置的更加精妙。 它不仅是一个代步工具,更是承载了一份回忆。 明昊轻叹,“你有心了…” 灼灼道,“送给你,上朝下朝不累。” “多谢妹妹!”明玉伸手揉了揉妹妹的脑袋。 灼灼气闷,哥哥的这个毛病简直要命,她美美的头发,又变得凌乱了,偏偏他还没有看出来。 心里暗暗想着,他下次要是再揉她脑袋,她一定拍开他的手。 灼灼虽说没有理会燕无双的请柬,但是绝对没有忽视的意思。 她离开燕都之前,设计了一把燕无双,更是让丞相府时刻注意宁亲王府的动静,父亲也是听进了她的话的,虽然她的话毫无根据可言。这十几年来,宁亲王府一丝动静也无。但是她从来不敢松懈,一直暗中让人注意着宁亲王府的动静。 而燕无双,自从她落水过后就被禁足在府中了,后来虽说解禁了,她也没有再向以前一样出来与京城各家走动,而是居于深闺,到了婚嫁的年龄,宁亲王府也没有什么动静。 但是听到她回燕都的消息,她就忙不迭地送来了请柬,并且不再深居简出了。 这样的反常,说是没有鬼她都不信。 她防备宁亲王府,也防备燕无双。 黎府。 马车停在黎府门前,黎家作为一个大家族,府门也是颇有讲究的。灼灼还记得她小时候的那场中秋盛宴,许多家族在皇宫面前那里相聚,她对黎府的印象就颇为不错。 现在的尚书大人还是黎韫,也就是祖母的哥哥,黎府不是杨府,不能继承官位,当然更不可家族内换届了。黎韫今年大约六十来岁了。 黎家三代单传,黎韫之子黎旭任职在外,而黎明远却在户部任职,走科举之路被皇帝任命。可以说,黎明远就是下一任的户部尚书,这也是皇家的恩典,黎家对皇家的忠诚,是毋庸置疑的。 “哥哥,走吧!”灼灼远远地听到一阵脚步声走了过来,应该是黎明远了。 “表兄!” “表弟!”两人相见甚欢。 “表哥!”灼灼向黎明远盈盈一礼。 “表妹!”黎明远眼睛一亮,也温笑回礼。只是心想自己的这个表妹果真好颜色啊!只是身体娇弱,外出养病而名声不显,不然,怎么也可以和天下这四个美人有的一比。 “快进府吧!” 一行人进了黎府,直直去了黎府的后院,前去拜见舅公,舅舅。 灼灼远远地就听见了一些笑闹的声音,进了屋,才看到不止黎家的人,还有严瑾。 灼灼心里吃惊,但是不动声色。黎明远和严瑾既是同窗,又走的极近,出现在黎家,也是正常。 只是奇怪,她还是个婴儿的时候,看见的尚书夫人,如今的老夫人就是温婉贤淑,很讲礼数的一个女子,何时会有这般开心的笑意。 她虽然好奇,但是却不显露。只喊道,“舅婆!” “明昊,灼灼,来,快坐!” 灼灼正要落座,却听舅婆温柔喊道,“灼灼,来!” 她一把拉过她的手,温暖干燥,笑意真诚,有着长辈的慈爱。 灼灼回以温柔一笑,也就顺势坐下。 坐下过后,老夫人就拉着她的手,看了看她,直直看得她有些受不住。才道,“当年见时,还是个婴儿,如今变成一个标致的姑娘了!” “以后一定会顺顺遂遂,健健康康的!”她轻轻拍了拍灼灼的手。 灼灼这才想起自己离京时是去养病的,微微控制自己的心脉,脸上也就有了一丝娇弱的病态。 但是听到有人关心她,心中似乎有暖流涌过,难为她离京十几载,还有人记得她的病。也就减少了几分疏离感,甜甜答应了一声。 黎老夫人从她来了过后,就一直跟她说话,也不管之前逗乐她的严瑾了。灼灼一直被老夫人拉着,也不好偏头去看严瑾哥哥他们什么情况,只是无意中去听他们的谈话。 老夫人心中怜爱,看了看她,又叹了口气,悄悄对她耳语道,“灼灼若是不出京城,就没有其他姑娘家什么事了!” 灼灼羞涩垂眸,“舅婆谬赞了!” 老夫人看了看小姑娘的羞态,忍不住笑,却也不再打趣了。 “逸之,你继续说!”老夫人终于想起了严瑾。 灼灼也看了过去。 严瑾的目光从她身上一扫而过,没有停留。“后来,那个狐狸自然是被老虎压了回去!” “哈哈哈!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黎明远大笑不止。 老夫人也是满含笑意的。 灼灼与哥哥看过来的目光对视了一下,心里大致有个猜测了。 呵!压回去?她脸色微讽,却微笑不语。 如果她真的被严瑾压了回去,她就枉活这一世了,她也对不起自己所经历过的东西了。 严瑾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动静,看她面有嘲讽,也就止住了笑意。 “舅公快要回来了吧?”灼灼转头问,有点小紧张却又很期待的样子。 老夫人拍了拍脑袋,“快!大家去前厅用膳!” 老夫人带着一众的晚辈去前厅了,灼灼也不用多么刻意去讨好长辈,因为长辈性子很好,相处不累。她也乐的做个被宠爱的晚辈。 灼灼去的时候,就看见一个半白了头的老人坐在厅中,虽然已有老态,但目光炯炯,眼神透彻锐利,一种为官的威严和睿智。这就是吏部尚书黎韫了,她的舅公。 黎韫在人群中一眼就锁定了她,目光中带着一丝打量。 黎老夫人赶忙说道,“这是灼灼!” 灼灼先行了一礼,“拜见舅公!” “不必多礼!快起!”黎韫听闻,那种锐利消失不见,慈祥温和,对着她虚扶一把。 黎老夫人笑着招呼众人,“大家都别愣着,快坐!边吃边聊!” 灼灼依旧挨着老夫人落座,她和舅公舅婆一起,明昊严瑾明远他们三个人坐另一边。 “来!”黎韫夹了一筷子菜给她。 灼灼惊讶,抬头看对面,那三人也有惊讶之色,还没有收回去。 黎韫看她愣了,笑道,“快吃啊!” 灼灼心里跳的很快,只得吃了。 “灼灼才回来,十多年不见了,可要多到舅公府上来走动,可别生疏了!” “嗯!灼灼知道了!” 吏部尚书在京城里,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处理京城里官员的各种升迁任职贬谪考核之类的事务,游刃有余。他做了几十年的吏部尚书了,甚至得到了皇家的恩典,自然是有些傲气的。灼灼知道的,燕都城内的官员,是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人布菜的。 而严瑾他们的吃惊也验证了这个。 舅公,是真的把她当成自己的亲人了。 灼灼也动手给舅公,舅婆也布菜。少了那种生疏感过后,她就给他们讲起她养病期间的趣事,刻意避开了无名阁,只说些日常。她本就乖巧,再者她会讲故事,往往一些平凡的事情,也能被她讲的妙趣横生,饭桌上笑声不断,其乐融融。 灼灼本来口快说起自己生活的地方时还有点忐忑,怕严瑾一个拆台,但是他就一直配合的笑,什么动静也无。 算是宾主尽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