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当空,夜里的嘉鸿湖灯火通明、人声鼎沸,船只行过留下了荡漾的水波,一潮一潮的散去。远处红衣坊的花船又奏起了声乐,众佳人翩翩起舞,好一副笙歌配艳舞的美妙场景。 尚卿口中虽说着感谢,但并无什么行动。她同秀玲、风晓二人往船夫那边走去,做派于无言中透露着点倨傲。 “楚公子要搭船,只管上船就是。” 楚澜眯眼,月光落在尚卿的银白头冠上,晚间的风吹起她衣摆,娉婷多姿,恍若遗世佳人的模样。 这样的尚卿很好,非常好!只是声音有些粗哑,要是少说点话就完美了。 她的声音因服了药而变得更像男子。这时药效正在慢慢褪去,她也逐渐恢复到原来的声线。 尚卿话才刚说完,就见到船夫与秀玲在互相挥手,确认方位。忽然,她有种比之前更不详的预感。 那船夫早已经做好了准备,向尚卿这边驶来。这会子,他看到尚卿后头跟着个男子后,脸上笑开了花。 不好!尚卿隐约猜到了那船夫会干什么,只可惜现在已经晚了。就在她一只脚刚踏上船时,那船夫朗声赞叹道:“夫人好动作!” 还好船夫就这么一句,她稍微松了口气,但接下来楚澜的话,却让她一口气卡在了脖子里。 “夫人?” 事实上,这“夫人”二字也可能是指秀玲或者风晓,但楚澜的目光像是落了锁般,只看着尚卿。他说出的话在舌尖上打了个转儿,语带笑意却也有几分严肃,尾音颇为耐人寻味。 可船夫听到楚澜的语气后,又见尚卿脸色不太好,却是误会了。他愤声朝楚澜讽刺道:“哟,你这相公倒是好有脸,去了几回红艺坊就连自己的娘子都不认了。” 事情似乎朝尚卿无法遏制方向发展了。楚澜莫名其妙地被娶了妻,还遭了一顿意义不明的讽刺。 但……这是场非常巧合误会,可以解释! 要早知道,和上官姑娘深夜“幽会”于嘉鸿湖南岸的那男子是楚澜,那她会立马掉头就走,绝不拖延半刻。 尚卿低头,刚才的那点气势全无,她决心不再看那船夫。她默不作声地把另一只脚挪到船上,动作缓慢而又艰难。 “哦?是我的娘子,我自然会认。” “那要不是你的,你就不认?呸……”船夫义愤填膺,忽然察觉自己的话被带偏了,于是改口,“她是你的娘子,拜过堂、行过礼,你自然得认!” 船夫这么一指,尚卿无地盾形。而楚澜似乎要端着此事闹开来。 “该认的我自然会认,无需外人说道。不过,你如何知道我夫人?” 他知道这是误会,但话出的话却并没有要澄清的打算。反倒是一副很正经地想要了解事情原委的口吻,越说越混乱。尚卿快速瞄过他一眼,必须要阻止。她伸手准备拉住船夫,却不料反被船夫制止。 “夫人,你不必委屈求全,今日我定要教训教训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相公。我与自家夫人相濡以沫数十年,最见不得这样的事情。” 接下来似乎都是船夫一个人的独场戏。而秀玲和风晓则是袖手旁观,好像还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楚澜挑眉,面上虽看不出什么神情,但尚卿隐约能看到,他眼中的星光突破那团浓郁的黑色后,奇异地闪耀着。 她欲哭无泪。 那船夫高声道:“你说说你有几夜没归家了,你知不知道家里娘子的好?出门有人牵挂,有人叮咛嘱咐;回家有人相迎,有人备好饭菜;最重要的是,老来时有人嘘寒问暖,有人相守白头。这些还不够么,这些还不能满足你,非要出去打野味寻寻新奇才甘心?做夫妻的一辈子也就那么长,要知足。” 船夫有感而发,他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脸满足与幸福。“好了不多说了,我送完你们还赶着回家,吃碗热腾腾的馄饨。” 船夫说罢,又挥起桨来,忽地,瞥到尚卿的模样,船夫骤然飙高声音道:“哟,你这娘子怎么哭了?” 秀玲惊呼:“尚卿……”随即掏出帕子。 她怔愣,久久才回神,而两颊早已经变得湿润。她摸了摸,是泪!船夫的话犹在耳边,久久散不去,像是突然间有什么撞进心底,猝不及防地,连她自己都未察觉。 “你这相公怎地这么不识趣,赶紧来安慰你的娘子啊!” 双桨划开平静的湖水,荡起重重水波,一如那话。空气似乎都在那一刻,突然变得柔和起来。楚澜抑制住鼓动的胸口,他承认自己有那么一丝心动了。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然后细水长流,相守白头。 简单却又最是动人! 楚澜目光微闪。傅尚卿被那船夫的话感动地哭了。他想,或许尚卿想要生活就是那般。那么只要她身为九皇子妃,自己就可以允诺她。 于是楚澜缓步靠近尚卿,然后…… “哭得真丑!” 船夫听楚澜的话,不禁笑骂出声:“你这小相公真不识好歹。不过那也算不了多大的事,只要你保证自己会改过自新就行,也不枉费你娘子女扮男装、抛头露面地去寻你。新婚夫妻就是要多磨合磨合,感情才会出来。” “自然,此生只认自家娘子。” 楚澜抬手掩唇,双眸里的星光闪烁跳跃。 在场的所有人,都以为尚卿是被船夫的话感动而落泪。因为女子对夫君的向往,所以那番话能轻易地触动心底最柔软的弦。 所有人都以为尚卿是被船夫的话感动而落泪。因为向往,所以那番话能轻易地触动心底最柔软的弦。秀玲和风晓也是一脸颇为向往的模样。她俩瞟过一眼楚澜和尚卿,不由地消了解释的念头。秀玲暗道:此处良辰应美景,就让这场美丽的误会继续下去吧,况且人家一个又清白又俊朗的公子都不介意,尚卿这等糙人介意个什么 船夫很满意楚澜知错就改的态度,朝他点点头,似乎因自己又挽救了一份大好姻缘而深感欣慰。 “我跟你们说啊,这时不珍惜,还不抓紧多生几个崽子,老来就知道后悔了。想当年,我和我夫人……” 船夫说着说着就开始想当年。秀玲来了兴趣,于是拉着风晓凑到船头,听船夫说与他夫人一路携手扶持,从拜堂到如今是如何如何地伉俪情深。而船夫那夫人正是那馄饨摊的老板娘,当初因为船夫在嘉红湖谋了个生计,所以才从城西迁移到城东来了。秀玲听得恰到兴奋时,却不料船夫的话突然峰回路转。 “后来,后来怎么了,难道你们就没有一儿半女吗?” “这是个遗憾,一辈子的遗憾啊。所以我告诫那小相公要珍惜时间多生几个崽子,外头的总是不如家里来的暖心。” 楚澜掩唇,笑着点头连连道是。秀玲也跟着凑热闹,不同于此时羞赧的风晓。她毫无臊意地说“对对对,夫妇俩就该抓紧时间多生几个崽子。” “不过我虽觉得遗憾,但自家夫人却不这么觉得。她说啊,无儿无女地倒还少了个羁绊,这辈子把我照顾好就够了。”船夫心里想着家中还夫人在等自己,不由得加速划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