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将柊羽扶起来,她腿一软差点重新跪在地上。
医院走廊里来来往往的人,个个行色匆匆,一张张陌生的脸在她眼里好像模糊成一张脸,让她又是一阵恍惚,感觉天旋地转。
那护士看了看柊羽的脸色,皱起眉来,“你也注意自己的身体吧,看着脸色差的……”
护士扶着她重新坐在椅子上,然后抱着自己手里的文件嘟囔着走了。
柊羽坐在椅子上缓了好一会儿,这才慢慢站起来。
她的腿因为长时间不动麻的酸软,现在已经恢复了一些,但走路的时候还是有些不舒服。她扶着墙从小窗看向病房,她弟弟柊盛正安静地躺在靠窗的病床上,阳光从窗外射进来,照在眉清目秀的脸上,一时间竟然像个女孩儿一样,睫毛又长又卷,别人画了眼线粘了睫毛都比不上他的好看。
柊羽推开病房走进去。
他弟弟隔壁的病床是空的,其实昨天还有人在,但晚上突然病危,被推出去之后就再也没回来。
今天一早,病房里那小孩的东西就都被拿走了。
没错,隔壁病床住的也是个小男孩,比他弟弟还要小七八岁,可是那小孩早熟,安安静静,不吵不闹,看着比他弟弟还乖很多,她弟弟虽然也听话懂事,但是在这个依赖的姐姐面前还是会有些小情绪的。
两个小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成了朋友,那小孩似乎很喜欢柊盛,谁都不理,只跟他说话,还告诉柊羽,以后他康复了,要帮她一起照顾她弟弟。
可惜……那小孩才十多岁,就这么没了。
柊羽坐在床边,看了一会儿她弟弟熟睡的脸,在床头留下一张字条,准备回去给他做饭,带换洗的衣服。
每次她离开柊盛身边的时候都会这样做,他弟弟虽然天生痴傻,但并不是不认字的,甚至他还上过小学,只不过学习太慢,很多东西根本无法理解,和正常小孩的差距很明显。
柊盛因为从小生活环境的关系,比较没有安全感,每次柊羽迫不得已离开他,都会留一张字条给他,担心他醒来之后会害怕。
走出医院的瞬间,柊羽看着眼前熟悉的匆忙人群,林立的高楼大厦,脑海中忽然闪过几个纷乱的碎片。
那思绪太快了她抓不住,只留下了残余的惆怅。
她感觉自己这一觉睡得太久,睡得太沉了,好像忘记了什么东西,但她想破了脑海,也再没有一丝画面闪过。
柊羽有些迟钝地走到最近的公交站点,这条路她已经很熟悉了,她带着弟弟搬到这里三年,除了刚开始需要去外面上班,到后来可以全职以后,她几乎每天就是家到医院的两点一线。
柊羽靠在床边,看着外面慢慢后退的景物,她不知道今天自己是怎么了,总是恍恍惚惚地,几乎控制不住大脑,不停地走神。
直到冲锋衣口袋里的手机震动把她惊醒,她急忙拉开口袋的拉锁,接起电话。
她的声音有些干哑,似乎很久没说话了一般。
“喂?”
“柊羽吗?明天是交稿日了呀,你还记得吗?”
柊羽喉咙好似被血腥气堵住了,艰涩地答应,“记得的。”
“你的稿子准备地怎么样了啊?”
对方关切地问了句。
“明天肯定能交掉,你放心吧。”
……
柊羽放下手机,被人流退下了车,开始朝自己家走。
那应该算是一个家了,一个真正属于她和弟弟的家,不用继续颠沛流离,不用继续寄人篱下,一个只有他们住,能够容纳他们在小小的狭窄出租屋里自由生活不用无时无刻受人脸色的地方。
柊羽很珍惜这个地方,因为她实在不知道离开之后短时间之内还能去哪儿再找一个合适的地方。
公交站距离柊羽家要走四十分钟,她慢慢地走过去,边走边思考,这是她一向的习惯。
大多数时候,她并不能明确地思考出什么来,毕竟人在困惑的时候才思考,有感触的时候才思考,但是并不是每一次思考都能得到结果,甚至很多时候只是保持大脑一片混沌的状态,但这样的状态让她感觉很舒适,只有在这样的时候,她脱离了一切现实的压力,这种时候她才是自由的,难得自由的时刻。
只是这样自由的时候并不多。
就算是柊羽走惯了这条路,每次走依然会觉得很远,只不过因为习惯了,就算是抱怨也能心平气和,就算是走累了也能若无其事。
毕竟这已经是难得平静的时候了,这样正在路上的时候,目标似乎很明确,但一切又没有定论,这样的时候,其实才是最为轻松自由的。
上楼的时候,柊羽感到一阵沉重,不仅是脚步沉重,心里也一样。
她住在最高层,七楼,老城区的房子,这里自然不会有电梯,毕竟倘若真有电梯,她想必不会选择住进来,毕竟她实在付不起那样的价格。
凡是住在这里的人自然都是这样想的,因此即便有违建的嫌疑,也没有任何人会去找麻烦,倘若有人经过为他们抱不平,让他们去投诉要求安电梯,还扯什么规定,他们相比是要狠狠瞪那人一眼的。
房东不是做慈善的,他们也从不曾那样妄想。
有了电梯租金自然要上涨,因此他们打死都不会在房东面前提起的。
柊羽尤其害怕房东,不仅是那每天抄着扫帚,在狭窄的楼梯间洗拖把的泼辣女人,更怕那阴沉沉,笑的让人很不舒服的男人。
他总是用那张满是褶子的脸盯着柊羽和她搭话,满身的酒气冲天,她觉得靠近他五米就要开始喘不过气来,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他们就住在二楼,每天都能听见那一双儿女跑上跑下的尖叫,尤其他扫视自己全身的眼神,让柊羽每次经过的时候都面无表情,恨不得自己是个死人,或者他变成个死人。
可她有什么办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