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大家起床出发。路程已经行进了大半,这一路上只要不出现山匪强盗,应该会顺利抵达。驿路上山匪较少,相对山道也比较安全。 虞廷昊变得老实了许多,骑着马哼着小曲儿,眉眼带笑,看起来十分高兴。他偶尔会与唐晓聊上几句,但是言辞不再轻薄。不过每当他们抵达一个城镇,就会有不同年龄阶段的女人目不转睛地盯着虞廷昊看,唐晓也真真切切见识了,原来古代的女人也这么花痴。 除此之外,其中还有好男色的男人。一行人在客栈中用餐的时候,就有男人过来和虞廷昊搭讪。自然,虞廷昊的长相不同于独一的阳光粗粝,他的五官里倒是显露出几分繁花似锦的美好。 至于独一,总是时时随在唐晓的身侧,关注她做的每一件事。是否累了,是否饿了,是否渴了。刚开始唐晓觉得独一黏得有些紧了,时间长了,她倒是慢慢觉得有些甜蜜。人的一生,有谁能够把自己当宝贝似的时刻关注着。人都是自私的,只有疼爱他人胜过自己,才是无私的。渐渐地,唐晓习惯了和独一的亲密接触,也无视旁边三个闪闪发光的电灯泡。 虞廷昊偶尔会生出一些醋意,他本以为自己是没有心,没有感情的,但是每每看到独一和唐晓在一起的时候,就忍不住插一脚。起初,他只是因为唐晓的身份才接近她,时间长了,他发现她还是蛮欣赏这个嘴上不留情的小丫头的。 虽然他们总是争吵,虽然她总是因为自己的调戏动怒,但是她并未真正地厌恶或者远离他。相反,她总是是关心他,也想促使他改变某些习惯。不过,有些东西,一旦植根于骨子里面,改起来并没有那么容易。他之所以收敛许多,是因为在意她的说的东西,把她的话听进心里去了。 他现在不清楚自己对唐晓是什么感情,这种感情让他的情绪有些波动。或是喜欢,或是情动,但他总是觉得感情是最没有价值的东西。他一向理智,这种莫名的感情却让他思绪变得有些复杂。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听不看,不把她放进心里。保持麻木,就不会陷进去。 云婳仍然由长印看守着,两人的争吵已成日常,就像吃饭喝水一样。云婳特别看不惯长印,但除了扯开嗓子吼他,也不能做其他。至于长印,除了吃,已经无欲无求,对于云婳的声音几乎充耳不闻。时间长了,云婳也就慢慢安静下来,不和他吵了。不过争抢吃的时候,她也是毫不留情。如果说长印是一个大胃王,那么云婳就是一个小吃货。 快要抵达河南府的时候,云婳变得有些焦躁,想方设法地逃出去,又是装可怜,又是威胁的,几乎整日都在闹腾。抵达主城,唐晓找了家客栈住下。云婳趴在笼子里,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她微抬起眼睑,看着唐晓说道,“大姐,求求你放了老身吧,我真的不能回去。要是我回去的话,那群老秃驴会把我关起来的。我要去找澄观,没有澄观我会死的。” “云婳,你这样说,是不是把澄观看得太重了啊?没有另一个人,怎么会死的呢?”唐晓一脸疑惑地看着她说道。 “那是你不懂,看这木讷的模样,就知道你是情窦初开。你没有发自骨髓地深爱过一个人,自然不知道失去另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难道,另一个人的一切都会比自己所有的一切都重要吗?”唐晓一脸疑惑地坐在云婳身边,“那个人为什么会如此重要?他又不像我们自己,从出生到死亡,一直陪在我们的身边。” “你看,你问这个问题,就说明你真的没有深爱过一个人,即便你现在和独一在一起。你喜欢他是吧?” “嗯,大概是喜欢的。” “你看!”云婳义正言辞地说道,“大概是喜欢,那还没到那种程度。等你真的爱一个人爱到无法自拔的时候,你就明白我的感受了。” 唐晓摇了摇头,表情有些惶惑,“感觉喜欢一个人真的好麻烦,要死要活,都忘记自己了。” “喜欢一个人带给你的期待和快乐,也是你一个人完全无法得到的。算了算了!”云婳一脸无奈地摆了摆手,“不和你说了,反正你也不懂。走吧走吧,送我去白马寺吧。我告诉你哦,要是我被那群和尚关起来,我就自尽而亡!反正找不到澄观,生不如死。到时候你身上可背上一条人命了!哦不,是狐狸命!” “你又在威胁我。”唐晓一脸无奈地扶额。 “威胁有什么用,反正你又不会被我威胁啊。”云婳一脸无所谓地摊手。 “好啦好啦。”唐晓抬起脑袋,“那你先说说你们究竟是怎么回事嘛,我先听听看,其他的稍后再考虑。” “真的哦,我要是说了你可要放了我哦!”云婳一脸激动地看着唐晓说道。 “那你先说嘛。”唐晓眉头紧蹙,表情显得有些为难。每天被这小狐狸给死缠着,她真的头都要痛死了。虽然放她的可能性很小,但是先听听她究竟经历了什么,再做打算吧。毕竟她这个没怎么深爱过一个人的姑娘,也不一定会被打动的。 “那先答应我,说了可要放了我。” “说不说啊,不说就算了。”唐晓起身想走。 “好,说说说!”云婳拗不过唐晓,只能先试试用自己和澄观的故事打动她,其他的再做打算。 云婳其他的狐狸一样,出生在一个普通的狐狸窝里。不过她比其他狐狸聪明,有时候能轻易的避过猎人的陷阱,还能佯装鬼魅,吓跑猎人。山中有一棵成精的老树,见她资质不错,想教她如何修炼,如何化人。 起初,云婳不想化人,因为她觉得人类血腥可怕,总是捕捉手无寸铁的动物。虽然动物之间的猎杀是为了食物为了吃,但是她有时候觉得人类之间的猎杀是为了一种快感。其实,她挺嫌弃人类的。 不过,那棵老树却告诉她,化人,勘破人类的七情六欲,是羽化登仙的环节。若是她能够成仙,以后再也不会受俗世之苦。她有天赋,这是所有动物求之不得的。若她不选择这条路,以后只能当人类口中的猎物,被人类剥皮取骨。 云婳反感人类,因为人类要把他们的皮剥下来穿在身上。她总是在想,是不是把人类的皮剥下来穿在自己的身上,就能成人了。想是那么想,可是她不愿意变得像人类那样可怕。 老树笑她傻,说化人首先要开灵智,看很多书,还要懂很多人情世故。其次要幻形,吸收天地灵气,日月精华,感受存在的自然。云婳不懂,只是先照着老树说的那么做。虽然她不想当人,但是老树不是说,虽然变成了人,但只要心不是人,灵魂不是人,那也就不是人。 云婳所在的深山是个修行的好地方,山光明媚,水色秀丽,谷深有底,花开遍地,有助于她享自然之气。没事的时候,她会偶尔窜到山下看看。茶楼客栈、书院走摊,也倒是见闻了不少好东西。看见人类创造出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渐渐地,他觉得人类不再那么可恶和不堪。人间的热闹,让她慢慢变得有些向往。 有一日,她躲在书院外面听课的时候,无意中瞥见了一个书生。那个书生皮肤白皙,容貌秀美,生得像个倾国倾城的女人,但是体态和行为又像个大方洒脱的男人。只是窗外那一眼,云婳就被迷得三魂不见了七魄。人间最美的不是风景,而是坐在她面前的这个人啊! 因喜欢上了他,云婳总是悄悄地跟在他的身后,想看他住哪儿,想知道他在干什么,喜欢做什么。她尾随他回家,他家的房子很气派很豪华。只是他偶尔会去教坊,教坊里面有很多漂亮的女人。她希望变得像他们一样漂亮,那么这个男人就会喜欢她了。有一日夜里,男人酒醉回家,发现了尾随在身后的她。本以为是人,见是一只狐狸,他浅浅一笑,转身继续往前走着。正是这一笑,让云婳有了迫切想变成人类的想法。 她迫不及待地去找老树,老树却对她说,这件事需要好好思量,因为这个男人看起来似乎并不像一个老实正经的人。云婳却反驳说,人类的男人三妻四妾,而且书上说,食色性也,并不是什么大罪。老树无奈,只是叫云婳小心,有时候最让人痛的不是皮肉伤,而是爱人在心里身上造成的情伤。至于化人这件事,她现在情窦初开,距离化人的时候,也不远了。 云婳不知道什么是情伤,她只是觉得自己很喜欢这个男人,很喜欢和他在一起。她几乎每天晚上,都会趴在窗口看他。男人大多时候在看书,她好像听他对他爹说,他想考取功名。他爹是大官,好像有门路让他进去。当时云婳不觉得他坏,一丁点都不觉得他坏。心里满满都是他。 有一日,他看书的时候,又发现了窗外的狐狸。抛下书起身,唤来下人,让他们找找狐狸。最近总觉得有狐狸跟着他,怪瘆得慌的。 云婳慌了,起身想跑,但是身体麻木,骨骼痛得好像要被人折断似的。她紧咬牙齿,努力不让自己因为疼痛而发出声来。趴在一个花盆旁边,想要往前爬,但是全身无力。渐渐地,她看见前腿上白毛褪去,前腿变成人手,后腿变成人脚。她知道自己要化人了,心中又惊又喜又害怕,在祈祷不要被发现的同时,脑海里一直浮现着自己像要化成的人类模样。她嘴里不停地嘟囔着,要变漂亮,要变漂亮,一定要变得很漂亮! “公子,这里有个人!”一个男人大喊。 停缴叫声,云婳睁眼,只见一个仆役站在身前,一脸惊讶地指着自己。云婳垂首,只见自己全身□□,一脸惊慌地抱住了自己的身体。男人闻声而出,只见一个体态修长,眉目如画,面容娇俏,姿容清丽的女子卧在花盆边。他一脸讶异,瞬间被云婳给勾去了魂魄。他让仆役不要做声,然后拿了一件衣服出来,披在了云婳的身上。 “姑娘缘何在我的屋外。”他试图来拉云婳,“方便起身吗?” 云婳尝试着想要站起来,但是第一次化人,第一次双腿而立,她有些不习惯。身子晃晃悠悠,似乎将要栽倒。这一倒,她倒是倒在了男人坚实有力的怀里。 男人使了个眼色,让仆役出去,然后看着云婳问,“想来姑娘是吓着了,所以站立不稳。如果姑娘不介意的话,我可否抱姑娘进屋。” 云婳点了点头,双颊羞得通红。心中很紧张,心跳加速,不过被他紧紧地抱着时,又很幸福。世界上最美好的事,莫过于躺在心爱之人的怀里。 男人把云婳抱到自己屋内的床上。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身前的云婳,右手在被褥上不停地摩擦着。云婳低垂着脑袋,偶尔抬起眼睑去看他一眼。他微微一笑,表情显得有些局促,问道,“姑娘缘何在我的屋外,而且……” 云婳的脑袋不停地转动着,遥想着之前在茶馆内听见的故事,就吞吞吐吐地说道,“是采花贼……采花贼……趁我洗澡的时候,把我掳走,结果跳上房顶,走到公子的屋前时,看见有仆役经过,一时惊慌,就把我扔了下去。我……我双腿摔伤,所以站不起来……” “这样啊……没想到河南府还出了采花贼,还这么猖狂。有时间我一定要让我爹好好调查一下。”男人略有思忖的说着,目光却不自觉地挪到了云婳的双腿上,他笑着问,“姑娘的双腿还好么?” “应该过一会儿就好了。”云婳微微笑着。 男人的视线再次转移到云婳的脸上,他痴痴地说道,“姑娘真的好美好美,美得太倾心了。我第一次见这么美,这么清丽脱俗的女子。” “真的很美吗?”云婳一脸激动地摸着自己的脸庞。 “难道姑娘自己不知道吗?你是我见过最让人心疼的美人儿了。” 云婳暗喜,一脸羞涩地垂下脑袋,看来,化人还是成功了。他喜欢自己,喜欢自己的美貌,她很高兴,很激动,但是又不能太显露自己的情绪。 “姑娘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今晚上有些晚了,姑娘如果不嫌弃的话,可以先在府上住上一宿,我明日送姑娘回去。” “我……我……我叫白灵。我住在……我住在……”云婳也不知道该说自己住在何处,“很远的地方,我爹娘都死了,我家只有我一个人。” “白灵……名字真好听。”男人笑着点了点头,“我叫方琰。姑娘家中只有你一人,真的十分遗憾啊。” “没什么的。”云婳微笑着摇了摇头。 方琰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云婳,似乎恨不得把她吸进自己的身体里似的。他看着云婳愣了许久,问道,“灵儿你孤苦无依,如果不嫌弃的话,就搬来府上住吧。我肯定把灵儿当上宾招待!肯定会好好照顾灵儿的。” 云婳垂首,能够和他朝夕相处,心中自然高兴,于是欣然点头。方琰满意一笑,说道,“那今晚姑娘就住进我的房间,我去客房住。” “谢谢方公子。”云婳抬首看着他,脸颊依然绯若红霞。 “不客气。灵儿你好好住着,有任何事都可以告诉我的。明日,我再给你收拾一间屋子出来。” 说罢,方琰转身离去。他关上房门之后,云婳兴奋得不停地在床上打滚,却全然忘记了自己是一个没穿衣服的人。她觉得方琰对自己这样好,肯定是喜欢自己的。只要他喜欢自己,她就可以不顾一切,与他厮守终老。 兴奋了一会儿之后,云婳包着衣服跳下床,仔细观察方琰房内的每一件东西。深深地呼吸着他遗留下的气味。走到一面铜镜面前,云婳看见自己的脸,再次满足地露出一个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