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校领导通知时,童喃正和韩以琳通着电话。 “协助警方?”童喃读了遍短信,嗤笑,“我很闲吗?” 电话那头的韩以琳无奈道:“师范协助警方不是很正常吗?更别说你这个师范首位研究微反应的专家了。” “屁。” 韩以琳说的也没错。师范大学以心理学全国第一著称,更和公安大学为邻。童喃一个月前刚回国,现在在师范大学执教一门新开的课程--心理应激微反应,隶属心理学院,协助警方理所应当。 但是…… 童喃眸色微敛,“反正我没这闲工夫,我回国有正事的。好了不说这个了……” 话题翻篇,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边跟闺蜜寒暄着边找超市。刚搬回来没多久,好多东西都要买。 往校外走,一路上遇到好几个学生,虽然才刚开学半个月,但已经有不少都认识她这个新来的老师,路过时笑着打招呼。 韩以琳听着打趣:“哟,可以啊,万人迷。” 童喃哼笑,撩撩头发冲着坐在路边某个有过几面之缘的男同学抛了个媚眼。看着对方那一秒微微扩大的瞳孔,她漫不经心道:“你羡慕?” 韩以琳“啧”了声,不死心的把话题绕回来,“不过说真的,你有什么想法?” 听着闺蜜若有所指的问话,童喃却一个劲儿装傻:“什么什么想法?” “师范协助的大都是支队啊。”她喘口气,“你是不是还不知道啊?我听说程致励一年前就调回南山市了,现在就在支队,你们两个到底……” 童喃嘴角懒散的笑容渐渐僵硬,韩以琳还在滔滔不绝,她一直没应声。 她知道的。 程致励,现任南山市公安局刑侦支队支队长。 童喃轻咳打断,“他跟我没什么关系了。” “哦。”韩以琳虽然有时候少根筋,但也知道这时候该闭嘴了。 前方路口转过去,穿过小巷就到大型超市了,童喃扔下句“我快到了,不跟你说了”,也不等回应,直接挂了。 拐进小巷,周围瞬间暗了下来。小巷很窄,昏暗幽静,只有尽头的大路亮堂,给她一丝安抚。 忽然一股阴风吹来,童喃紧了紧领子,抬眸间好像看到一道黑影闪过,仔细一看又什么都没有,不禁暗笑自己想多了。 虽如此,她的步伐还是加快。一路上只有她一个人的脚步声,踩过枯黄的落叶喀嚓轻响。前方大路逐渐明显,可空气却好似越发沉静。她紧皱着眉,心跳开始砰砰加速。 她的脚步也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而就在这时-- 不知从哪突然窜出一条黝黑的胳膊,猛地捂住她的口鼻-- “唔--” …… “程队!发现通缉犯陈广,发现通缉犯陈广!现正在夏口路往东逃窜!” 飞驰的黑色越野驾驶座上,男人身姿挺拔,紧抿的唇线似两道峰刀,面无表情。 他一手紧握着方向盘,急速穿梭在车流中。中间的对讲机电音滋滋响,急促的喊声不停-- “陈广在交叉口弃车继续往东逃窜!” “我看到他了我看到他了!在追!” 粗犷的声音势在必得,然,下一刻, “草!老子跟丢了!最后位置夏日大厦西侧小巷!” 这时,越野内全程没有说话的男人终于清清嗓,冷声道:“左达,位置。” 对讲机嗞了下,紧接着一个稍稚嫩的男声响起:“中央公园正门。方圆两公里所有路口通道均已封锁。程队,要开始地毯式搜索吗?” “不用。”程致励立马否决,“小巷通往的中央大道本就因施工封锁,没有行人又宽敞无阻挡物,他不会过去。” 左达也马上明白过来,“我离夏日大厦半分钟。” 程致励指令扼要:“所有人立即前往夏日大厦。左迪,监控。章岩、左达,左右两侧安全通道。其余人封锁所有出口。” “是!” “左迪。”程致励催促。 “马上马上。”声音很小,几乎被噼里啪啦的键盘声淹没。 几秒后, “找到了!右侧安全通道三楼!注意注意!夏日大厦右侧安全通道三楼发现通缉犯陈广!陈广疑似持枪,现正挟持年轻女性上楼!” “疏散大厦内群众!” “是!” “还有……程队……”左迪支吾着。 “说。” “那个人质……” 吞吞吐吐的让程致励皱了下眉,不耐道:“快说。” 左迪小心翼翼的开口:“那个人质……好像是童喃姐。” 程致励眸光一凛,话锋拔高,“你说什么?” 冷锐的语气仿佛能透过对讲机刺穿他,左迪不禁咽了咽口水,重复:“人质,是童喃姐。” 车内气氛冷到冰点,那双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指骨泛白,轻微的颤了几下。 下一秒,油门踩到了底。 …… 夏日大厦天台。 楼顶寒风凌冽,楼下人群聚拢。 天台边缘,童喃被人从后牢牢勒住,半个脚掌腾空,脸色苍白。颤抖着抵在她后腰的,是枪。 挟持她的男人身体不停小幅度向前倾,踮着脚尖,视线不断往下微斜,但每次都会立马挪开,嘴角向下,频繁吞咽口水。 尝试、揣摩、紧张、自责。 童喃注视几秒,把他身上种种冲突的情绪尽收眼底,深呼吸,故作镇定道:“我虽然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但我知道你也不想这么做,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没听到回答,童喃继续:“听我说,虽然下面有很多人,但他们都看不到你的脸。现在事情还没有发生到不可回转的地步,放下枪,趁警察还没来,你还来得及--” 她的嗓音低缓,像有股蛊惑人心的魔力。瞥见身后男人不停重复咬抿嘴唇的动作,能感觉到腰间的枪抖动频率加快,耳边的喘气越发急促,他的胸膛起伏也逐渐加快。 他的焦虑和压力都在上升。 童喃的声音非常稳:“你还在等什么?马上……” “闭嘴!”陈广蓦地厉声打断了她,“来不及了!警察都追了我两天了!完了!全他妈完了!我死定了!还不如拉个人垫背!” 陈广的咆哮让童喃整个耳朵都嗡嗡响,她沉吟几秒,轻声问:“为什么呢?你为什么一定会死呢?” “你说什么?”陈广一愣。 童喃慢慢调整姿势完全侧过了头,紧盯着他,一字一顿:“这个世界这么美好,你为什么会想死呢?” 女人黝黑的眸极冷,格外的瘆人,仿佛能看透到他心底。陈广心慌,移开了视线往下瞥,“这……” 童喃有几分把握了,正准备继续,但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响。陈广像只受惊的兔子,胳膊倏地用力半提着她转身,勒得她直咳嗽。 几乎同时-- “陈广!把枪放下!” 话音响起那瞬间,一直都比较镇定的女人却忽然浑身一僵。 那声音冷而淡,哪怕面对如此局面,也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 天台很大,十几名刑警在楼梯口附近,面朝他们围成半圈慢慢靠近。程致励在最前方,一脸沉着的举着枪。 他身后几名刑警劝道: “陈广你别冲动,把枪放下。” “就是啊,现在还来得及,还没有搭上人命。” “快把枪放下!” “……” 只有最前方的男人从开始说过一句话后就沉默着,目光清冽而锐利,一直紧锁着她身后,半分都没有给她。 凌冽的大风扑面,吹的童喃心口直晃。 “都别过来!”陈广怒吼打断,在她后腰的枪上移抵住了她的太阳穴,“再过来我开枪了!” 枪口用力抵的她生疼,童喃终于回过神,侧头沉声喝道:“陈广!你真的想死吗!” “你闭嘴!” “你不想死!” “你闭嘴啊!”陈广方寸大乱,抵着她的枪更紧,搭在扳机上的食指也开始颤抖,仿佛随时都会开枪。 刑警也蠢蠢欲动,一个年轻气盛的小刑警还打算从旁边绕过去强行解救,程致励瞧见,立马眼神制止。 他的视线第一次落在了童喃脸上,闪过一瞬复杂,两秒挪开。手势示意其余人不要轻举妄动,自己却暗自咬了牙,枪口对准了陈广的脑门,食指紧扣扳机随时准备摁下。 童喃和陈广还是僵持不下。 童喃放轻呼吸,嗓音也更加平缓:“你不想死的。想想你身边的人,你死了他们怎么办?” “没有人会关心我的生死!”陈广喊道。 “不。不。” 童喃的瞳眸像是漩涡,“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你留恋的人吗?没有你舍不得的人吗?” 眼睛睁大,鼻孔张大,目光焦距锁定,头部僵硬。 紧张。 但他显然也不想死,所以这些并不意外。 童喃沉默两秒,“那……有没有你对不起的人呢?” 陈广眼睛忽然睁大,紧接着瞳孔迅速收缩,轻微眯了下。虽只有短短一秒,但她捕捉到了。 “你对不起谁呢?” “你他妈胡说八道什么!”陈广大吼。 眨眼频率提高,上眼皮提起,嘴唇紧绷变薄。 一个问题让他比之前更加的紧张,甚至多了愤怒。 童喃知道她问对了问题。 她像是对他的怒意和枪口视若无睹: “你的爱人?女朋友?” “还是朋友?” “家人?” 瞳孔扩大。 “家人。”童喃很确定的重复,又问:“父亲?还是母亲?” 听到‘母亲’两个字时,他往下瞥了一秒,面颊上扬,嘴角下垂,典型的愧疚和自责。 童喃了然,“陈广,你死了,你的母亲就永远感受不到你的歉意了。” “你懂什么!我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我没有!我没有!” 陈广双眼瞪得通红。 童喃听出他的声音比之前轻了不少,不停重复上扬。他虽然这么说,但他对自己说的话一点信心都没有。 “好。你没有。”童喃附和,“陈广,你的心情我很理解。但是相信我,血浓于水的亲情是抹不掉的。我知道你之前做的所有都有原因,我能理解,你母亲肯定也能理解。” “不……她不会想再看到我了……” 听着陈广彷徨的低喃,感觉到太阳穴的枪口不停颤抖下滑,童喃低声道:“她会的,相信我。不管你和你母亲过去发生了什么,我很肯定,每个母亲只要看到自己的孩子回来了,都一定会很高兴的--” “难道你真的想要你的人生留下这么大的遗憾吗?改过自新,一切从头来过,还来得及……” 陈广持枪的手剧烈颤抖慢慢垂下,泪水再也不受控制的流出。 童喃笃定地看着他,语气坚定:“相信我,只要活着,一切都不算太晚。” 他的手终于垂落,手里的枪脱离,“啪”的落地。 童喃立刻挣脱,把枪往旁边一踢跑开。钟楼正午十二点的钟声恰好响起,强而有力的声音响彻耳际,让紧绷的人群镇定了心神,松了一口气。 一秒喘息后,所有刑警都动了起来。而就在此时,原本安静站着的陈广却突然抬起了头,迅速转身面朝着外面,双手置于胸前。他的速度很快,童喃只瞥到了他似乎没有丝毫表情的脸庞。 她猛地一怔,“喂!你怎么了?”喊声却被钟声淹没。 刑警离陈广还有几步距离,和她差不多。童喃没有犹豫就决定向他跑去。然而还不等她迈开步伐-- 站在天台边缘的男人身子前倾,笔直倒下。 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