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九百一十九章 恍然回首,昔日垂髫已长成(2 / 2)朱门风流首页

静官一扭头看见是母亲,那龇牙咧嘴的表情立时全都收了起来,规规矩矩垂手上前叫了一声娘,站在那儿连眼睛都不抬。见他这般光景,杜绾不禁想起张越一直说,人家都是严父慈母,他们家里俩是严母慈父,你可别一味让儿子有了敬畏失了亲近。可张越毕竟在家的日子少,她哪里不知道儿子这般正经根本不是怕自己,便让崔妈妈先去办事,又缓步走上前去。“又有什么事?”

一听这话,静官顿时苦了伞脸,好半晌才讪讪开口说:“娘您怎么知道我有事?”

“你肚子里有几根蛔虫,我还会不知道?”杜倌打量着只差自己小半个头的长子,没好气地笑道“站得虽然规矩,眼神却是飘忽不定,一看就是有话说,否则何必如此扭捏?”

静官早知道母亲的心里就如同明镜似的,什么都瞒不过去,可终究还有些侥幸之心,这会儿却死心了,只得老老实实地垂下头道:“娘,今天我在门口站着,但凡进来的人都使劲地瞧我,眼神很是奇怪。后来我到内院来的时候,听见有人议论了两句,说是小姑姑嫁了,再接下来就是我娘,我不是想别的,我就是担心”

身在世家大族,懂事总归早些,张越杜绾对于儿女都是严加管束,从小从道理到实践一样都没落下,静官又是成天跟着天赐四处跑的,已经俨然小大人模样。这时候,杜倌从儿子口中听见这些,本以为是他受到了什么挑唆,或是生出了什么心眼,可担心二字却把她那些戒备和恼火都打消了去。虽说日日放出去读书练武历练,可自己的儿子,她怎么会不知道?

“怕什么?怕盲婚哑嫁?”看到静官老老实实点了点头,杜绾心里暗叹了一声,随即就把儿子拉了过来,随即轻轻在那脑门上屈指弹了一下“你爹的性子你还不知道?要真是想门当户对,亦或是按照什么同僚同年世交等等结亲,你小姑姑轮得到你小方叔叔?姑娘家他既是看不着,我总会帮你好好看看,寻一个真正合意的,有机会也能让你照面一两回,绝不会因为那些是你爹亲近的友人同僚,就随随便便答应下来。”

静官在小书院里头颇有几个交情不错的同学,有的贫寒,有的富贵,但年纪都比他年长两三岁,有的已经是定亲了。平日闲谈之中常听他们说起定亲的事,只其中好几个都压根没见过未婚妻,对于这种情景,他总觉得浑身不得劲。毕竟,父亲没事的时候曾经对他说过当年和母亲一块在山东时的情景,常登门的朱宁也对他开过玩笑,而小姑姑和小方叔叔之间虽见面不多,却也有信往来,因此他很难想象娶一位从来没照过面的妻子回来是什么滋味。这会儿他总算松了一口大气,又和母亲说了一阵子话就兴冲冲跑了。

这小子!”

送嫁和娶亲不同,张家从两日前的添籍一直热闹到今天,高朋满座多半都是看他的面子,但他这个大舅哥毕竟还有送亲的职责,因此迎亲的一到,诸多礼节行完,一到了送亲的吉时,他便自然领着人前去送亲。嫁妆是此前一天就送去的,整整六十四枯。虽说他知道必定有人说什么奢侈,但要不是他拦着,母亲愣是能整出一百二十八抬,这已经是物尽其用省之又省了。当到了方家时,看着里里外外装饰一新,等一应礼仪终于告一段落,他和作为男方长辈的英国公张辅没说上两句话,就被推上了首席。代表娘家来送行博大舅哥,自然素来便是首席。

方家和张家那些前来贺喜的文武官员不同,都是些小书院中的年轻人,其中有贫寒的书院子弟,也有诸多勋贵子弟,因而气氛便显得更轻松些。张辅和几个老一辈的在时还好些,等到他们退席去了另一边说话,新郎这位平日的师长立时被人诱了个半眸,甚至还有胆大的上来给张越敬酒。见这位年轻的尚书大人丝毫没有平素的严肃正经,反而是来者不拒,对每个人都和气地询问攀谈,众人无不是大为兴奋。

在这种情形下,新郎官方敬终于幸免于难,得以还有几分清醒地去过自己的洞房花烛夜,而张越回家之后却已经是醉得不省人事。他平日虽也有公务应酬往来交际,但位既高,别人就不敢太过放肆,而部阁重臣也都是有分寸的,近来少有的几次喝醉还是和许廓在一块一饱口舌之欲的时候遭下的,所以如今见他这副光景,别说杜绾和琥珀秋痕纳罕,就连张倬和孙氏这对父母也都笑了一阵。只有迷迷糊媚的张越自己知道,妹妹出嫁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

张菁说是妹妹,其实却比他小得太多,他几乎一向是把小丫头当做女儿看待的,如今妹妹出嫁,便好似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出嫁似的让他一下子更多了一种长辈的感觉一一尽管他已经很早就是好几个孩子的父亲。

所以,一夜宿醉之后的他自然是还没从那种头痛欲裂的感觉中清醒过来,杜倌就对他说起了长子静官的那点颏愠,随即不等他开口就满脸正经地说:“他虽说想得有些早了,但这事情不是开玩笑。就昨天送亲来的宾客当中,武安侯夫人、保定侯夫人、兴安伯夫人、广宁伯夫人都是委婉提过婚事,至于文官里头,和你交好的许尚书夫人说自家的长孙女善女红,郭尚书夫人说是小女儿善书画总而言之,再加上其他林林总总表过意思的,不下一二十家,但真正明里提过的,应当就是这六家了。”

因为张菁的婚事张越处置得快,还没等别人提出具体的意思来,他就把婚事给突然解决了,所以别人也只得干瞪眼,可静官如今毕竟才十一,按照他的打算,不拖到十七八不打算让其成亲,可没想到别人已经盯上了。他也知道静官一表人才讨人喜欢,又是皇帝钦赐表字,无论谁都觉得其前途远大,可孩子才这么大一丁点,至于吗?他当初虽说也有过相亲大会的经历,可那会儿他毕竟是比现在的静官大好些就这样还是拖了许久才定下婚事。

“要是人家真提到你面前,就说是我说的,孩子太小看不出心性,且缓几年再说,嫁了妹妹还好,要真是儿子也娶了媳妇,我真得觉着自己老了,天知道我才三十”张越忍不住重重叹了一口气,随即又看着杜绾说“绾妹,等这次随扈皇上北巡开平之后,我打算请个假回开封祭拜祖母,把孩子们都带上。”

家里几个孩子中,除了静官还见过顾氏,其余的孩子都不曾见过祖母,因而杜绾立时答应了下来。觉察到张越突然握住了自己的手,她也没有挣脱,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我这辈子有几大幸事,一是拜入了岳父的门下,不但学着了经史典籍,还有无数为人处事的道理二是太宗皇帝和当今皇上都肯用我之策,关键时刻亦鼎力支持三是有众多一直爱护我的长辈,父母和袁伯伯还有大堂伯等自不用说,若不是祖母当日颇多扶持,我也不会有今天。我这一路上,祖母助我良多,大堂伯还给我看过当日的信如今想想,祖母真是去得太早。看在她的面上,我前几年助了顾家不少庄田,但这毕竟只是标不是本,这次回去,倒要看看那边是否处置好了,若有如焕章这般得力的,我倒可以提携一二。”

所谓世家大族,若是几代没有一个出色的,须臾便会败落下去。顾家虽出了一个顾彬,但终究是学官,又清贫自守,顾家没沾上多少光,又因为他的诸多手段不敢再轻易登门。若是知道改过也就罢了,若是不知道,他便只能看看顾家后生中有无什么出色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