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我惊得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面色顿时大变,满眼慌乱又僵硬地看着池骁熠,“你说什么?”
池骁熠收起手机,长身而起走到我的身边,他高大的身形站在我的面前,右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微微用了一些力道,企图控制我颤抖的身子,池骁熠低沉地说:“我们联系不到唐卓尧。”
“而这段时间孟妍一直都跟着唐卓尧,但就在两天前,唐卓尧得到你家的地址后,他把孟妍甩掉了,孟妍打电话给他,他却关机了,根本联系不到人。”
“直到昨天孟妍急了,才把这件事告诉我,所以我今天找过来,就是为了要确认唐卓尧有没有来过你家,既然你说没有见过他,那么也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我浑身僵硬又冰冷地坐在那里,生平第一次反应有些迟钝,半晌后脑子才运转起来,如果唐卓尧真的和池骁熠、孟妍他们失去了联系,那么其实有两种可能性。
第一或许是唐卓尧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已经见到我了,他没有再想着和我在一起,所以他选择悄无声息地离开,不管以后他去哪个地方,就如我一样,他与所有人断掉联系,从此跟过去告别。
再者就是唐卓尧或许出现了什么意外,虽然之前在柳源东的帮助下,他的名字改过了,但一张脸并没有任何变化,所以很有可能他暴露了自己的身份,继而被警方逮捕,抓进了监狱。
也或许唐卓尧发生了其他什么事,虽然现在他能独立自主了,但毕竟心智上依旧不健全,还有可能唐卓尧恢复了记忆,他跟那时一样想不开,又要以死解脱了吗?等等这些,无数的念头在我的脑子里闪过去。
我觉得很混乱,太阳穴突突地跳,快要裂开了一样难受,我浑身冷汗几乎瘫在了沙发上,抬起手掌用力地按住额头,我连唇瓣都在颤抖了,此刻我开始后悔把唐卓尧一个人丢下的行为。
我为什么要跟他赌气?他虽然能自力更生了,但他毕竟还是凶犯,一旦身份暴露,他所要面对的就是灾难,我明明在朱静芸的墓碑前答应过好好照顾他、守护他一辈子的,可到最后我不仅没有实现我的承诺,而且我还把他抛弃了。
孟琳,你做得到底是什么事啊?
“你别太担心了,应该不会像你想得那么糟糕。”池骁熠从我的脸色中就能猜到我此刻的心理了,他放在我肩膀上手紧了又紧,低沉的声线里透着安抚的力量,“我已经派人去找了,而源东这边也会联系市的警方,看看唐卓尧是不是被警方逮捕了。”
我沉默地点点头。
池骁熠和柳源东并没有留下来吃晚饭,跟我打过招呼后,他们两人就先回去了酒店,而我母亲知道柳源东是我的同事,也清楚池骁熠池家家主的身份,所以她只以为柳源东是要让我回去工作的,并没有多问我什么。
我母亲拿过遥控器打开电视,她欲言又止,大概是想问我中午见过的那个男人怎么样,只是我母亲察觉到我的脸色不太好,她坐在我身侧,握住我的手时吓了一跳,担忧地问:“你的手怎么这么冰?是生病了,还是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我勉强笑着对母亲摇摇头,恍惚的视线落在了电视屏幕上。
那个时候在知道唐卓尧想以死解脱,我依旧很从容冷静,因为我有自信能救他,然而这次我除了等池骁熠几人的消息外,我什么都做不了。
这让我感到心慌又恐惧,我原本以为只要时间长了,我就能放下唐卓尧,我还以为自己的心麻木了,无论再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激起任何波澜,但事实是在唐卓尧下落不明、生死未卜的情况下,我还是控制不住为他担心。
原来我对唐卓尧的爱,早就在不知不觉中侵入骨髓和血肉中,根本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如果唐卓尧不在这个世上了,或许就如同乔凝思那时在爆炸中以为的那样,我会毫不犹豫地陪着唐卓尧一起死。
“宋家那边刚刚打来电话,说他对你很满意,让我问你有没有继续交往下去的念头。”我母亲到底还是提起了相亲一事。
我的思绪稍微被拉回来,心里想着那个男人对我还真是执着,我都告诉他我怀着一胎了,他也不介意做别的男人孩子的父亲吗?
我还没有来得及回答母亲,这时电视上播着一个报道,我漫不经心地看过去,下一秒钟瞳孔骤然一缩,紧接着我豁地从沙发上站起身,在把不到两分钟的报道看完后,我怔愣数秒,眼中的热潮突然涌了上来。
随后我抓起车钥匙往外冲去,没有来得及跟母亲打招呼,甚至连鞋子都没有换,坐进车子里后,我发动车子,“嗖”一下疾驰而去。
糖糖最近这段时间总是跟着我,见状它追在车子后面跑,直到它淹没在了深沉的夜色里,我再次踩下油门。
途中池骁熠给我打来了电话,告诉我他刚刚找到唐卓尧在哪里了,而我则说我已经在赶往医院的路上了,于是池骁熠挂了电话,十几分钟后,我在市中心的医院门口看到池骁熠,随后我和池骁熠一起坐电梯上去。
我们很快找到了唐卓尧的病房,池骁熠把名片拿出来递给医护人员,池北辙在医疗界的名气很大,池骁熠作为池北辙的二弟,医护人员一下子就认出了池骁熠,一边问我是不是病人的家属,一边带着我们走去病房。
“我是唐段誉的女朋友。”我一时有些慌乱,差点把唐卓尧的名字说出来,跟着医护人员走到病床前,只见躺在那里的人全身都包着纱布,只有一张脸露了出来,唇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没有认出这个人是谁。
我隐忍许久的泪水一下子淌了出来,紧绷的神经在看到唐卓尧而放松的同时,却又被眼前的状况吓得整个身子一晃,差点栽下去。
所幸有池骁熠扶住我,我一把推开他,几步冲过去握住唐卓尧的手,又转过头哽咽地问医生,“这是怎么回事?”
“是前两天发生的车祸,当时段先生喝了很多酒,属于酒驾,而身上并没有能证明身份的证件,所以我们只好在电视上登了报道。”医护人员站在池骁熠的身侧,看着我解释道:“段先生直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我们下了两次病危死亡通知,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
我怔怔地看着医生,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如今我确实找到了唐卓尧,我没有失去他,我还能真实地触摸到他,可医生却告诉我唐卓尧快要死了,这让我怎么接受?
我只觉得眼前发黑、天旋地转,手里紧紧握住唐卓尧的手,险些就要晕过去,我眼中的泪水不断地往下掉,转过身紧紧抓住医生的白色大褂,我泣不成声地哀求医生,“医生,你们救救他,不要让他死,求你们了”
那天唐卓尧说我这人太冷血无情了,我也以为自己这些年经历了那么多,无论面对什么,我都不会失控或歇斯底里,直到这一刻我才知道其实过去我承受的打击,那都不能称之为打击,只有唐卓尧才能让我撕心裂肺、失去理智。
“你放心,我们会尽力。”医生大概见惯了我这样的家属,她很平和地安慰着我。
而池骁熠是第一次碰上我如此失魂落魄,他怔愣了一下,随后上前用手握住我的胳膊,低沉的嗓音里透着沙哑,“孟琳你冷静点。既然卓尧能撑过去这两天,也就代表他不会轻易死,他的求生意念很强。现在你来到了他的身边,更是要唤醒他、鼓励他才对。”
池骁熠的这番话起了很大的效果,我连忙对池骁熠点点头,用手背抹了一下脸上的泪水,再次转过头紧握住唐卓尧冰冷的手,凑过去用炙热柔软的唇亲吻着他,我的声音低不可闻,呢喃着唐卓尧的名字,“卓尧”
我让池骁熠给我母亲打了一个电话,告诉母亲我的朋友受伤了,今晚我留在医院里陪他,池骁熠挂断后,走过来叮嘱了我几句,随后他离开病房,找医生询问唐卓尧的具体情况。
我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守着唐卓尧,灯光下他安静地沉睡着,纤长浓密的睫毛垂下来,未曾抖动一下,那一张脸虽然苍白,却仍旧那么好看,薄唇的弧线抿着,这样的唐卓尧一如往常温顺,宛如一个天使,就像是每次睡在我身边。
我把他的一只手用力地攥在掌心里,柔软的唇迷乱地亲吻着他的指尖,泪水滂沱大颗大颗往下砸,见他的嘴角有些干裂,我离开椅子俯身贴过去,用自己湿热的唇润泽着他的。
没过多长时间,池骁熠回来了病房,告诉我他安排了最好的医生给唐卓尧治疗,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唐卓尧死了。
我听后心里总算慢慢平静下来,泪眼朦胧地对池骁熠道谢,从开始到现在他真的帮了我和唐卓尧很多,我本来就不太喜欢欠人情,如今更是不知道该怎么回报他了。
“没关系,都是朋友。”池骁熠难得说一句正经话,他在床沿上坐下来,低头看了一会沉睡的唐卓尧,随后池骁熠转过脸对我说:“我教训过柳源东了,他毕竟算是我的亲戚,就当是我代替他补偿你们。”
“你就不要再跟他计较了,往后他不会再做伤害你和唐卓尧的事情,而孟妍的行为是我没有想到的,柳源东会好好教导她,她对你们构不成威胁了。”
我沉默地点点头,其实我能对柳源东怎么样?我不可能杀了他,池骁熠已经帮了我太多,此刻还替柳源东这个兄弟求情,我就算不原谅柳源东,也不能拂了池骁熠的面子。
这将近半年的接触,让我知道池骁熠是个表面上薄情,其实他对待自己的朋友和亲人特别好,这点上池骁熠和叶承涵很像,有时候他们两人都很重义气和感情,这让我不由得感慨池骁熠和叶承涵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钟了,床头柜上开着一盏灯,病房里的氛围很静谧温馨,我的情绪稳定下来,开口问池骁熠,“承涵是不是快生了?”
“嗯,九月份,还有二十多天。”一提起叶承涵和女儿,池骁熠眉梢眼角俱是温柔和幸福,在昏黄灯光的映照下看上去那么迷人。
就凭他这样的颜值,也难怪会招那么多桃花了,可这世上唯有叶承涵一人能让他倾尽所有温柔和深情,若是换成其他女人,池骁熠绝对不会展露出如此刻的幸福和满足。
池骁熠在病房里陪了我大半个小时,后来让我池骁熠回去酒店了,而我则坐在床头守了唐卓尧一整夜。
这期间我一秒钟也不敢阖上眼睛,我那么害怕自己只要睡着了,就将会永远地失去他,而我的生命无法承受这样的失去,我甚至担心唐卓尧会断掉呼吸,手一直放在他的胸口,感受着他一下一下并不算强烈的心跳。宏页阵号。
我没有再哭了,而是对他讲着我们之间过去的点点滴滴,我告诉他那天在缅甸的夜市中,辉煌的灯火里他将那把军刀送给我,后来在酒店里他真正意义上第一次对我表白,我们在大床上疯狂地缠绵。
事后他安静地离开,把所有的一切全都给了我,而他则下定决心以死来偿还所有的罪孽所有的往事全都历历在目,我用手捂住眼睛,感觉到泪水又不受控制地往外涌出来。
整整过去了一夜,早上窗外的天色亮起来时,唐卓尧还没有醒过来,我哭得整个人都有些浑浑噩噩、头昏脑涨,起身时眼前发黑差点栽下去,我的胳膊按在床头柜上,盯着唐卓尧看了几秒钟,随后我走去内室洗脸。
没过多久,我听见我的手机在响,我连忙用毛巾擦过脸,疾步走出去准备拿起手机,谁知抬头一看,就见唐卓尧包着纱布的手正往床头柜上伸,似乎要把手机拿在手里,代替我接电话。
见状我愣了几秒钟,紧接着我大步冲上前,伸手按住唐卓尧的胳膊,在看向他那双绿褐的瞳孔时,我一下子就哽咽了,“你躺好,我自己接就可以了。”
唐卓尧定定地看了我足足有半分钟,随后他的唇边勾起了一抹弧度,连那双眼睛里都是笑意,在天光下熠熠生辉的,他精致如画的眉眼弯成了月牙,就如同失去记忆后,醒来第一眼看到我一样,唐卓尧用沙哑又透着满足的声音叫我,“姐姐。”
“嗯。”我点点头,没控制住,眼中的泪珠子大颗大颗往下掉。
唐卓尧慌乱地叫着我,伸出手要给我擦眼泪,他的语气里都是心疼,“姐姐,你别哭,对不起”
我轻轻握住他的手,立即别开脸,用力仰起脖子,我把眼泪咽了回去,又抬起手背擦了擦,这才转过头对唐卓尧说:“我没哭,你能醒过来就好了。”
“你又说谎骗我。”唐卓尧的眉宇紧锁在一起,盯住我的眼睛,他自己的瞳孔里也浮动着血丝,“你的眼睛都红肿了。”
我没有再说话,这几个小时里我都快绝望了,医生告诉我唐卓尧可能没命了,我能不哭吗?
我这二十多年来掉的眼泪加起来,都没有昨晚这一夜掉得多,唐卓尧真的把我吓个半死,如果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自己也不会活下去了,此刻他总算醒了,再没有像这时我那么感激命运的恩赐了。
手机还在震动着,我把唐卓尧的手小心翼翼地放回去,拿过手机接通我母亲的电话,告诉她我的朋友脱离了生命危险,她这才放心了,叮嘱过我几句,母亲就把电话挂掉了。
“孟琳。”唐卓尧看上去极其虚弱,却是用很清晰的声音叫我的名字,他躺在病床上,眉宇间比刚刚多了认真以及涩痛,就这样艰涩地问出口,“以后我们还分开吗?你会不会又一次不要我了,把我一个人丢在国外?”
我怎么回答唐卓尧?事实上从始自终我都没有打算舍弃过他,回来时我也问了他,是他拒绝跟我在一起的,如今他后悔了,千里迢迢跑回来,又发疯了一样找我,即便连命都差点没有了,可我们之间还是存在那么多的问题。
我抚了抚唐卓尧的脸,温和地告诉他,“你现在这个样子,我想走,也走不了吧?先把伤养好,等以后我们再好好谈谈。”
“好。”唐卓尧应着我,抿了抿唇仿佛有千言万语对我说,到最后全都咽了下去。
他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休养,我出去叫来了医生,几个人一听唐卓尧醒过来了,他们都很高兴,连忙给唐卓尧检查、治疗,同时也把这个好消息通知了池骁熠。
后来医护人员全都离开了病房,我要出去给唐卓尧买一些粥之类的过来当早餐,但他拽着我的手,压根不让我离开半步。
我没有办法,只好吩咐其他人去做,我刚要从里面关上门,这时孟妍急匆匆地赶了过来,一把推开挡住路的我,她直接走到了唐卓尧的床边。
我扶着门,背对着唐卓尧和孟妍站在那里,半天没有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