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阁是建在紫寰宫中背倚山势之处的一座阁楼,三面环水,背靠峭壁,看上去并无路径可以抵达。剑阁外的池水与紫寰宫别处的不同,别处之水清可见底,水光潋滟,而此处之水沉寂无光,深不可测。池水乌青,映着剑阁与峭壁嶙峋倒影,一派肃穆之景竟有些森然之感。月凰站在池水之前,觉得连此处的风都比别处阴凉一些。 帝君脱下□□,轻轻披在月凰肩上,□□即刻化作青色披风。短短数日以内,这已是帝君第二次有此举动,月凰抚摸着还带有帝君体温的披风,心内似有所动,却不便言。月凰正自沉思之间,帝君忽然伸出手来将她牵住,缓缓朝着湖中池水走去。脚步刚一踏上水面,四周便传来阵阵嘶吼之声,登时从池面冒出无数厉鬼,疯狂的朝着二人涌来,张牙舞爪似要将来人撕碎一般。帝君脚步平稳,所踏之处形成一面冰桥,桥面两侧立起强大屏障,厉鬼刚一靠近,便滋溜一声化为一阵白烟,伴着尖利的撕裂之声,震耳发聩。饶是经历过北冥驯兽场面的月凰,也惊讶于眼前的惨烈之象,紧紧跟在帝君身后,一步一步地挪动前进,不知不觉手心已全是冷汗。帝君回头看着面色惨白神情惊慌的月凰,忽的立于冰面之上,左手轻推,看似一个微不足道的动作之后,空气仿佛一瞬凝结,双侧屏障霎时紧缩,强大的压力逼向月凰,护体天罡罩瞬间显现。顷刻之后,屏障嘭的一声急速向外扩张,伴随绝对的压制之力,成千上万的厉鬼顿时化为一片白烟,再无声响。乌青的湖面恢复死寂,就如同初见之时一般。只余二人静静立于湖中,帝君的右手依然紧紧牵着月凰,并未松开。 “怪本君疏忽。应该早早收拾了这些。”看着月凰发白的面色,帝君内心歉意升腾。对眼前的人,已是用了十足的心,却总会出现纰漏,竟让三界最强之人生出了一丝无力之感。 “万鬼归魂阵。见到池面之时,月凰便有此猜想,君上大可不必劳动几身破阵,虽说君上破阵之时十分轻巧,但月凰深知其中必得耗费极大功力。”此等上古密阵,建阵之时便生祭了数万生灵,以封印将其镇压在这剧毒池水之中炼化为厉鬼,如有人强行闯入,厉鬼浮出,遑论厉鬼进攻猛烈,单单被触及之人,顷刻便毒发攻心,跌入池中炼化成为厉鬼,可谓是十分狠辣之阵。 说话间,帝君已拎着月凰走到了剑阁之前。“此阁虽名为剑阁,但并不单是藏剑之处。三界之中至强的几件圣器,都收藏在这里。当初建阁之人为保此处平安,便立了这万鬼归魂大阵。现在也用不上了,破了便破了吧。不必挂心。”月凰听着此言,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建阁之人?建阁之人难道不是帝君吗? 帝君轻轻拽了一下愣在原地出神的月凰,发觉这一路走来二人双手紧紧牵着一直没有松开,心内不觉一阵欣喜。月凰手心里湿漉漉的,被帝君这一拽蓦的回过神来,赶忙不好意思的抽回了手,帝君看穿她这一丁点害羞的心思,并非是因为厌恶而抽回手去,满意的浅浅一笑,推开阁楼的门进入室内。 剑阁分为三层,自上而下空间逐渐扩大。月凰原本以为剑阁之内会像兵器库一般琳琅满目地陈列着天下神器,却不曾想,一层之中只寥寥挂着数柄兵器,大多朴实无华静静的立着,看上去不像是很厉害的样子。 “挑一把你中意的,本君教你。”帝君站在阁楼门口,并未往里去,似乎对一层的兵器并不上心。月凰默默地移到一柄玄黄色的木鞭旁边,其实自己素日对兵器、阵法的了解和造诣十分有限,今日不知是不是喝了血伽蓝的缘故,记忆力突然好的惊人。这篆刻无数大道符箓,鞭长三尺六寸五分的木鞭,若没记错,应是上古时期遗留的天罚神鞭,可以制约天界众神。此等圣物如此随意的摆放在这里,那周围所陈之物,月凰虽不认得,也心知必非等闲。难怪只有寥寥数件宝物,这天罚之鞭便是震撼三界的神器。要在这些神器里选兵器,帝君莫非太高看了自己一点? “此层也就那鞭子能看一看,随本君上去。”帝君摆摆手,招呼月凰随她上楼。阁楼之内所陈俱是上古圣器,及至顶层已将月凰唬的目瞪口呆。这些东西平日里都是出现在上古典籍之中,供三界瞻仰传颂之物,一一出现在眼前,仿佛多年的梦境成真一般缺乏真实感。不过应该天天挂在画上供人瞻仰歌颂的列阳帝君,现如今还牵了她的手,圣器什么的,看一看挑一挑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月凰被一屋子的上古遗物晃昏了眼,心里没头没脑的想着。突然眼前一亮。 苍辕仙弓,上古龙神的武器,静静地靠在剑阁顶层的角落里。青铜色的弓身流畅如弯月,弓体满覆龙纹,月凰虽不明含义,但也识得龙纹乃上古秘法,对仙弓本身应是加持。银色弓弦满溢流光,岁月长久却丝毫不见松弛。月凰被仙弓吸引,在它之前驻足良久,无奈仙弓一直黯淡无光,没有任何回应。月凰失落退回帝君身旁,心内知晓苍辕并不会将她认定为主人。 “苍辕上的龙纹是战怒。且弓身太重,不适合你。”帝君看出月凰心意,一开始仅仅是跟着他在阁内溜达,对任何神器都只是好奇观赏,并未动心,唯独对苍辕仙弓,倒是起了心思。只是说来奇怪,这阁楼内陈列的神器虽不多,但也绝对不少,缘何未有一件兵器与月凰发生感应。 许是对苍辕动了心思,月凰才明白过来这阁楼内所有的兵器都没与她产生共鸣,失落之情更甚,低低地说道: “在北冥之时,父君曾告诫月凰,月凰资质浅薄,飞升上仙已是渡了父君三层修为,此生应是止步于此,与修炼之上不会再有进益。这阁楼之内俱是圣器,月凰不敢心生妄念。” “口是心非。刚刚好一点,又扭扭捏捏,本君看了头疼。”帝君带着月凰来到阁楼大门之前,轻声说道: “屏气冥想,试试能否与阁楼内的兵器建立联系。” 月凰见帝君认真,也只得调整低落的心绪诚恳起来。只是这冥想二字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不得要领,月凰修炼时日尚短,并未有过挑选兵器的经验,闭上眼睛只是默默的回想苍辕仙弓的模样。说来奇怪,闭眼不过须臾,月凰发觉眼前似有光影闪动,远处山涧隐隐传来山石崩塌之声,风中隐约还有器物嗖嗖飞来之音,片刻之后一阵白光眼前乍现,月凰终是按捺不住,没等帝君发言,便睁开了眼。 只见眼前半空之中飘浮着一柄青钢色的宝剑,剑身以寒铁锻造至极薄,冷气森森透着寒光。紫青色的剑柄雕刻着三尾鸾凤,鸾凤之尾缠绕剑身,浑然一体。宝剑悬于半空以极高的频率轻轻震动,发出阵阵声响。剑柄下一缕青色鸾凤剑穗随着震动在空中快速抖动,仿佛召唤月凰一般。 月凰心内所想本是苍辕仙弓,谁知竟是一把宝剑出现在眼前。此剑并无过多装饰,在月凰有限的神器知识储备中,也并未忆起有关此剑的任何记载。以刚才冥想之时所听见的声响判断,此剑应是藏于擎苍山某处山涧之中,应了月凰的感应而飞来。月凰顿觉十分疑惑,扭头看向帝君,不知如何是好。 谁知帝君神色更为奇怪,竟有一种宿命无法逃脱的无奈之感。长叹一口气之后,帝君默然转身背向月凰,似是不愿面对眼前的场景,随即说道: “此剑名青玄,乃上古寒铁所铸。它本来就是你的剑,拿着吧” 本来就是我的剑?月凰被这莫名其妙的说辞搞的一头雾水,青玄剑抖动频率更甚,似是催促她赶紧握剑,月凰不知为何,对此剑确有一种没有来由的熟悉之感,心一横,上前握住了剑柄。青玄瞬时停止了震动,剑柄三凤似复生一般从雕刻之中窜出,围绕月凰于空中翩然飞舞。青钢色的剑身一点点腐蚀脱落,露出寒铁本来的玄黑之色,薄可透光。三凤随后归于剑柄,尾部依旧交缠,空隙之中赫然出现一个“鸾”字。月凰握住青玄之时,只觉一股强大的气力袭来,体内似乎有一道屏障竭力与之相抗,两股力量对冲致使衣袂翻飞发丝凌乱,帝君赶忙回身以纯阳之力压制,月凰方的平复,端起青玄细细察看。 月凰并未习得任何剑法,对青玄这一系列的表现内心只觉得应该是很厉害吧。唯独剑柄处悬挂的青色鸾凤剑穗,让她极为感兴趣。剑穗上有一块青色玉佩,刻的是游凤之姿,下坠数缕青色丝线,与剑身相得益彰十分合称,但让月凰好奇的,并不是这个剑穗与剑本身有多么相配,而是这个剑穗从雕刻到制作工艺,与帝君平日里腰间所佩白玉游龙剑穗,分明并无二致,仿佛出自一人之手。 月凰不由得默默看向帝君腰间,剑穗果然如同平时静静悬挂在此。帝君侧着头并未发现月凰的小心思,神情如往昔般严肃似乎在思考什么。 “那个……敢问君上”月凰与帝君相处这些时日,时常看见帝君面露忧思,竟生出一些心疼的感觉。此刻也不知如何打破僵局,只得壮起胆子开口询问。 帝君回头,示意月凰继续。 “与君上相处这些时日,并未见君上佩剑。不知君上腰间为何总是佩戴一缕剑穗?”月凰本想问为何青玄的剑穗与帝君所佩为同一款式,谁知话到嘴边还是没敢问出口。不知为何,自青玄剑一出,帝君便有些神伤,关于此剑的来历,还是以后再问比较好。 帝君轻抬右手,于指尖一寸一寸突然化出一柄冰剑,仿佛从帝君体内长出一般。全剑似以寒冰所铸,但并无寒冰实体,通体透光,只余一丝剑影散发流光。若不是帝君右手轻挥做持剑状,阳光之下几乎难辨神剑之形。 “此剑曰冥澈,乃我真身尾骨所化的一柄剑。三界俱知本君乃不死不伤之身,但,除此剑之外。被此剑所伤,伤口永不愈合。不过,这是一个秘密。” 如此隐秘之事,帝君竟似闲谈一般轻悠悠说出,月凰还没回过神来,只见帝君伸手至冥澈剑锋之尖,眉头一皱,便将神剑剑尖掰断。 剑锋化于掌心之内,便是一截尾骨。帝君掌心一合,再次张开之时,尾骨已化为一挂铃铛,小巧可爱,仔细看时,铃铛底部还刻着一个“阳”字,不用说也知代表何意。帝君将发愣的月凰左手牵起,将铃铛套在她的手腕之上,轻声说道: “此物平日里不会发出声响,危机之时,念着我的名字,摇响它,本君便知你在何处。记住,唤我列阳……” 如此亲昵举动,月凰霎时羞的面色绯红,手中青玄剑几乎要脱手而去。帝君左手一摊,青玄剑剑鞘赫然呈于手中,递给低头正自面红心跳的月凰说道: “把剑收起来吧,本君其实极不待见此剑。今日就到这儿,明日起,同一个时辰,来宸星殿见本君,本君就不给你留字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