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来,梁、齐两国的门人陆续都赶到了萧国境内。负责接待登记的弟子是去年师门比武之后才入的门。他有些奇怪地问一旁的师兄:“师兄,怎么两位尊主比弟子还要先到,不是应该最后才至吗?” 师兄闻言一笑,他也问过这样的问题,便耐心地向师弟解释:“两位师尊及其亲传的弟子,皆是从山上来的,而普通的门人则是从山下绕行而上。”“山上?山上不是隔了两处作为分界的悬崖嘛?”他问 师兄继续解释道:“这样说吧,以你之功力,梯云一纵可能有十五尺?约莫有个十尺左右便是你天赋卓绝了。以师尊的功力一纵便有三十余尺,梁萧之间的逍遥崖也不过是二十五尺远。你可明白。”梯云纵乃是不老山的独门轻功。 “那逍遥崖之下可是万丈深渊,稍有不慎岂不是粉身碎骨。”那弟子惊讶地叫。 “正是。”师兄一脸羡慕地道:“光是这份心性与勇气就值得我们敬佩,这也是每一个门中弟子努力的目标,有的人可能一生都无法企及。” 这边,秦夜见月淡到了,看了看月淡身后的人,也没有见到似是月淡口中的天纵奇才的人,便开口问:“月淡,你那个小弟子呢?”.“他素日里养尊处优,嫌从山上过来太过颠簸,风尘太大,便要从山下过来,也好照拂一下其他弟子。”月淡虽然面色平静,但语气中却透出一副隐隐的咬牙切齿的样子。 “养尊处优,呵,月淡你平日里不是最讨厌这种人了,竟还收了他做关门弟子。”秦夜对这人越发好奇起来,秦夜见月淡的样子,哪里还能不知道,他必是吃了什么暗亏,心中暗笑,越要问个究竟。“一言难尽。”月淡绝对不会让秦夜知道自己是被那小子设计才收了徒,他道:“我那徒儿要到了,我嘱咐过他要快些到的,你见到便知。” “那我可就等着了,你那五十年的翠玲珑可给我备好了。”秦夜对棠奕的实力可是十分有信心的,月淡那养尊处优的徒弟必然打不过他的好徒儿。“哼,你的绿云飞花果也给我准备好,可别赖账。”月淡也很有信心的说。 “师尊,小师叔到了。”月淡门下的一名弟子来通报,他叫那弟子去叫人来见他,便一脸得意地对秦夜说:“秦夜,你可知我这弟子是何人?”“怎么,你之前不是一直神神秘秘地不肯说吗,忍不住了?”秦夜调侃道 “他名为宁玘。”月淡咧开了笑。秦夜闻言面色一肃:“那个十五招击败了竹酒的宁玘!”坏了,棠奕可要十八招。两人所说的竹酒乃是不老山的守山人之一,所守之山正是萧国一带,弟子要出师、自立门户收徒都得要击败竹酒方可,竹酒乃是一个封号,各国略有些区别,梁国唤作兰酒,齐国是梅酒,本门功力到达一定境界的弟子都需要担任一段时间竹酒,为其他弟子做个考核。 “不是说那个宁玘乃是挑战山门的侠客,并非门中弟子吗?”秦夜道。“那还不是为了瞒着你这个老狐狸。”月淡愈发得意了。“你还偏偏要他挑战竹酒,你可不是为了坑我的东西,给我下绊子吧。”秦夜狐疑地道,月淡何时这么聪明了。“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可没特意吩咐过我徒弟。”月淡道 “师父,秦师叔,弟子宁玘拜见。”一个温润的声音响起,秦夜抬眸望向声音的来源,只见那男子面如冠玉,一双眼似藏有星辰,薄唇不点而朱,眉如远山,仪态高雅,正是一个翩翩公子。但秦夜更在意的是宁玘的面相,他眼中精光连闪,这小子的面相乃是帝王命,腾龙之相,他道:“师侄,你的生辰八字为何,告诉我。” 宁玘正欲开口,月淡便接道:“徒儿,说实话,你师叔功夫可能没我好,算命的本事可算得上一绝,出奇的准。”秦夜懒得跟他计较,只等着宁玘说话,宁玘道了句是,便将自己的生辰八字对秦夜说了,秦夜掐指一算,心中了然。他说:“天意如此啊,师侄,若你信我,便听我一句话。” 宁玘虽然不信这些,但也听说过,秦夜尊主以算出名,想听听秦夜到底要说些什么:“师叔请讲。”“要惜缘,莫要为了江山葬送了一切,缘散了,便再也没有了。”秦夜说完,见宁玘脸上的笑容未变分毫,心道:哼,小子,现在不信,有的你磨。宁玘作了个揖,道:“多谢师叔教诲。” 宁玘虽然还是不信,但最起码秦夜说对了他的身份。“师父,月师叔。”棠奕刚练完剑回来,就看见三个人杵在这里,便上前来。“奕儿,这是你月师叔的小弟子,宁玘。”秦夜格外热心地说。但棠奕并未发现他的不正常,而是把注意力放在了宁玘的身上,他道:“宁兄,久仰了。”二人双双作了个揖,宁玘道:“这位想必是师叔的小弟子,沈棠奕,沈兄了。在下也是久仰沈兄的大名,今日得见甚是有幸。” 二人都在打量对方,面上都挂着相似的笑容,又同样是一身白衣,只不过棠奕以紫檀木冠将发高高束起,而宁玘则是以紫金白玉冠将一半的发束起,另一半则收拾好披在身后。都是翩翩公子,身上更是有着旁人所不及的矜贵之气,来往的女弟子眼都有些不够用了,不知该将眼睛看向哪边。 棠奕在宁玘身上嗅到了同类的味道,他笑的更灿烂了,心中有了计较,道:“听闻宁兄是齐国人,在下有一事相问,不知可否随我来一叙。”“沈兄相邀,自然不敢推却。师父、师叔,徒儿先告退了。”宁玘不知他葫芦里买的什么药,却直觉想必是很有意思的事,跟着棠奕走了。 “不知沈兄所说,是何事。”宁玘同棠奕到了个僻静处,他问。棠奕胸有成竹地道:“宁兄可知我师父与月师叔有个与我们二人有关的赌约。”“不知,沈兄可否告知在下。”宁玘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今年的师门比武,他们会安排你我二人进行比试。你赢,我师父输一颗绿云飞花果;我赢,月师叔便输一坛五十年的翠玲珑。”棠奕边说边看着宁玘,他知道,宁玘一定会感兴趣。宁玘道:“那不知沈兄是想要这绿云飞花果还是这翠玲珑啊。”宁玘柔和地一笑。 棠奕扫了一眼他的笑容,也笑了起来:“自然是鱼与熊掌兼得,我与宁兄一人一半了,宁兄可能从月师叔处将两物都取到?”“做徒儿的怎么好惦记师父的东西,在下不敢为之。更何况沈兄功力深厚,在下只怕不敌。”棠奕心中明了,宁玘的意思是想让自己赢,再让自己出面去找师父要东西,他坐收渔翁之利,既能拿到东西又不用开罪月师叔。算计是好算计,但是想利用自己,就要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宁兄这话可是让在下汗颜了,宁兄乃是月师叔的高徒,可想武功之高超,如此身手岂是我能匹敌的。”棠奕就和他耗到底,他就不信宁玘不想要这些东西。 “沈兄不必妄自菲薄,沈兄亦是师叔的得意弟子,自然是天赋无双。”宁玘道。“那便请宁兄出手,指点我一下,也好让我见识一下宁兄的功夫。”棠奕话音刚落,便抬手像宁玘攻了过去,宁玘不慌不忙地伸手与他对了一掌,这一掌两人竟平分秋色,不差毫分。两人心中都是一惊,心中又将对方的地位提高了不少。 一掌之后,二人同时收手。“沈兄功力深厚,在下不敌,看来比武定然是沈兄胜出了。”宁玘拱了拱手率先说道,既然二人平分秋色,那谁输谁赢就不重要了,宁玘的意思是还是要让棠奕赢。棠奕倒也不再纠缠,要是真的纠缠到底,以二人的实力,说不定会落得两败俱伤,不如轻松解决。他回了礼,道:“那我就先告辞了。” ——————————————— 两日之后,师门比武正式开始。 第一日的开场众人皆是要到场的,棠奕这两日练功练得勤,正赖着不愿意起,沉晚已在门外候了有一会儿了,他只敲过一次门就不再有任何声响。棠奕住的屋子为了那不能言说的隐秘,是不准人随意进的,即便是沉晚在卯时之前与戊时之后都是不得擅入的。棠奕为了不让沉晚久等,只得起床,梳洗罢便和沉晚一起往青冥台去了。 按照历来的规矩,山顶古朴的归一钟敲过七下,平日里的野鹤都失去了踪影,闲云也散了,整座山陷入了肃然,比武正式开始,众人按照脉系在青冥台周边落座。 沉晚是陈渊的入册弟子,陈渊身后的座位有他一个,他却侍立棠奕身后,秦夜这一脉的门人都知道沉晚是棠奕的侍卫,也不曾有人多嘴。倒是月淡一脉有几名女弟子从未见过棠奕的,眼睛一直在他身上打转,悄悄地讨论起来:“师姐,秦夜师尊右手边那个穿白衣的也是师尊的弟子吗?” “那是沈棠奕,排行第五,是师尊的关门弟子。你可记得去年与师父比试的赵炽祺?”师姐说。那女弟子偷偷瞄了瞄前方坐着的师父小声道:“可是赢了师父的那个?”“正是,沈师叔赢过他。”“这么厉害,那宁师叔可能赢过沈师叔?”“这我就不知道了,但我听说比武的最后一日是沈师叔与宁师叔的比试。” 此话全被宁玘听去了,心里暗笑一声,又听到那个女弟子问:“那站在沈师叔身后的那个,莫非是沈师叔的弟子,他怎么不入座呢?”“那是秦夜师尊座下大弟子陈渊师叔的亲传弟子沈沉晚,爷是沈师叔的侍卫。” 那女弟子一惊:“沈师叔是何人,竟还带了侍卫上山?”“他是萧国秦国公的长孙,御史的外孙。”那个做师姐的似乎对棠奕的身世十分清楚。“师姐,你怎么这么清楚啊,知道的这么详细,莫不是动了什么心思?”女弟子玩笑了起来,正是二八芳龄的女孩儿,就该是这样天真烂漫的样子。 此刻二人声音稍微大了一点,被前面坐着的师父听见了,训斥道:“莫再胡闹,否则明年就别想来了。”两人连忙噤声。 棠奕坐在椅上,百无聊赖地扯了扯边上的陈朗:“三师兄,今年可有什么好玩的比试?”“不就是你与宁玘、赵炽祺的两场比试。我可是下了大注,赌你赢,还是通赢两盘,你可要让师兄赚点酒钱。”陈朗对着他挤了挤眼睛,语气里都是自信。 “没意思,那我这两天就不露面了。”棠奕道。“诶诶,多少女弟子是为了你来的。你看看大师兄那个弟子谢千漪,你就这么走了,人家多失望啊。”陈朗劝道,话里满是调笑。 “三师兄此言差矣,一来我不老山男女皆修长生法,女子来此自然也是公平比武;二来各位师兄个个风华绝代,女弟子要看也是看你们不是,怎么就成了看我呢。”棠奕一本正经地反驳,面上严肃,仿佛说出的是人尽皆知的真理。 陈朗嘴角一抽,无奈地说:“你就是想走,是吧。”“还望三师兄成全。”棠奕道。“行了,行了,你走吧,师父那里我替你遮掩,你啊,给我好好比试就行了。”陈朗挥挥手,示意他走。“多谢师兄”。棠奕道了谢,吩咐沉晚留在这里,自己起身悄悄地走了。 谢千漪一直注意着他,见他出来,便追了出来。棠奕见到她,心中叹了一口气道:“ 师侄,怎么不留在青冥台看比武?”谢千漪反驳道:“师叔不也没留下看比武吗。”棠奕知道谢千漪对自己有意,奈何自己并非她的良配只好叫她早点断了念想,不给她办点机会:“那,我还有点事,便先走了。” 说完,便点了点头,朝长生殿去了。长生殿一般弟子不得擅入,他倒不怕谢千漪跟着自己。谢千漪在原地气得狠狠地跺了跺脚,自己有这么恐怖吗?师叔老是躲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