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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短暂的记忆中,我记得一个人,他叫顾珩。    我从小生活在东国国都洛城旁的一个小村落,村子旁有座千寻山,山上有座千寻寺,寺庙香火旺盛,据说灵验得很,所以村子也因此名为——千寻村。    在我的回忆里,那是七岁的一年,我被把我养大的师傅送去了村子里的小私塾,私塾的先生是一个落榜的秀才。若要说起先生这考科举的经历,真所谓是坎坎坷坷,屡败屡战,屡战屡败,这便让我对他起了几分敬意。考了十几年,几乎花尽了私塾先生的积蓄,他便回到村子,在自己的院子里添置了几张桌子几把椅子,这私塾就这样开办了。    当然,我是不愿去上学的。可千百年来,为了不上学而与家长对抗的、造反的、以命相挟的孩童千千万万,没一个能逃脱这个命运。我自然信命,我家那师傅老头我也自然是顽抵不过,自然自然,万般无奈我还是去了那私塾。    以师傅老头的话来说,那是修身养性,提升内心涵养。    他与我说,六年前我是在村子口被他捡到的,那一年,东朝政变,前朝的一些皇亲国戚死的死,放逐的放逐,曾经的辉煌一夜崩塌,不复存在。    不知师傅老头哪来的自信,捡到我时见我长得有几分可爱,便认为我是亡国的什么公主,身世漂泊,刚刚生下就国破家亡,被宫里好心的宫女偷带出宫,寄养在此,真可谓是凄凄惨惨戚戚。这是师傅老头从小给我灌输的,每当我做错了些什么事,他就会说:    “小语!你可是个前朝公主,怎么能有这般行为。”    “小语!你可是个前朝公主,怎可以不读读书提升一下自身的涵养与气质。”    “小语……”    于是,我被迫去私塾上学提升涵养陶冶情操。    隔壁家二胖的娘总劝我,说读好书将来可以嫁个好人家,将来不会受欺负。我觉得这是些歪门邪说,毕竟,二胖的成绩可是垫底的。    识不完的字,背不完的诗,让我产生了很严重的“厌学”情绪。在我寒窗苦读了一年后,年仅八岁的我开始和二胖计划着逃学的路线,画了几张地形图,勾勒了几条路线,最后决定让二胖去钻后门的狗洞,然后从外面偷来钥匙,帮我开门。    二胖对于他钻狗洞的这个任务很是不满,我劝他想开点,毕竟我是个前朝公主,他忍心让公主去钻狗洞?    就是那一次逃学,我遇着了顾珩。    此次下山我们可谓是盘算已久,但奈何囊中羞涩,不堪生计压力重负,于是我决定当晚与二胖露宿荒林。    我拾了柴,生了火,去河边捉了鱼,还烤得香喷喷的。二胖惊讶地问我:“你去哪儿懂那么多,教书的先生可从来没教过呀。”    我无奈道:“唉,怎么说我也是个前朝公主,一时落难,为了生活总要学点不适合我身份的东西,我骨子里还是很优雅的,你别误会。”    二胖愣愣地点了点头。    饭饱之余,我打算学着师傅老头仰望仰望星空,抒发抒发情怀,顺便装装忧愁。我吟诵起当时唯一会背的一首诗: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二胖不识趣地答复我:    “今天啊,辰元八年,六月初一”    我并不想理他。    几点星光点缀的夜空,十分平静,看得我有几分困意。这时,空中突然飞过一只黝黑肥胖的大雁,大雁在空中盘旋,这让我并不饱的肚子又开始咕咕作响,我掏出随身携带的弹弓,捡起脚边的一颗大石子,拉紧弹弓,朝那只肥嫩的大雁弹去。    以我的技术,当然是百发百中的。被击中的大雁歪歪斜斜地朝旁边的树林“飘”去。我摸着黑,朝林里走去。    走到林子深处,我看见了一个男孩,看着与我差不多大,但却比我高出了一个头。他的手似乎在抽动着什么,夜太黑,我看的不太清。    林子中渐渐冒出来几只萤火虫,一只两只,似星光,又不太明亮。    原来那是只风筝。    借着萤火的光,我看见那男孩抽动着风筝的线,慢慢的把那只“大雁”拉回手中。    “是你打下它的?”男孩看看风筝上的窟窿,又看看我。    “我......我不是有心的,我以为那是只大雁,所以我才……”这时我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你饿了?”他望了望我,说着便从腰间袋中拿出一颗蜜桃,丢给了我。    男孩在一棵树旁坐下,挑了根散落地上的树枝,拿出腰间的小匕首,不停地削细。我好奇的走过去想看看他要干什么。我吃着桃子在他身旁坐下,他并没有理我。    我看清了那男孩的脸,他削着他手上的树枝,偶尔皱皱眉头,专注得仿佛世界只剩他和树枝,还有那平静的呼吸声,让人不忍打扰。    我继续啃着我的桃子。    他撕了衣服上的一块薄纱,拿着已被削得细如针的树枝,在风筝上缝缝补补。不出一会儿,那被我砸了的窟窿就修补好了。    我扔掉吃剩的桃核,搓了搓手,擦净蜜桃流在手上的汁水。    我不解地问道:“我在村子里看大家都是在白日里放风筝,风筝上的图案被阳光照得很漂亮。你们城里人应该改改这个习惯,半夜三更的放风筝,谁看得清呀。”我把这归结为城里、乡下的风俗习惯不同。    看他并没有想要理我的意思,我一把抢过他手中的风筝,仔细地瞧了瞧,风筝虽说是补好了,但针法乱七八糟,补得也歪歪扭扭。    我自认是自己的过错,也得弥补一下,于是我索性撕下我裙摆的一角,拿过他手中的树枝针,开始认认真真一针一线的埋头苦干下去。    他也在一旁看着我,又掏出一颗桃,自己啃了起来。    当我把缝补好的风筝交还给他时,盼望着他能再拿出一颗蜜桃,好让我带回去给二胖交代。然而,这种默契并不是天生就有的,他当然没有给我,只是看了看我撕破的裙角,留下一句:    “我叫顾珩,你可以来洛城找我,我还你一条新裙子。”    他拿着风筝转身走了。    我站起来,用手拍了拍屁股上的泥灰,刚刚想再与他多唠几句,二胖就不打趣地过来了。    二胖向我关怀,我便随口一说是“半夜三更来寻宝”唬了他去。以二胖的智商,他连我是前朝公主这种丧尽天良的谎话都信,这来寻宝的谎话自然更是深信不疑的。    还有些许萤火虫在飞舞,二胖发现了树根旁掉落了一块玉佩,玉佩小小一块,却晶莹剔透,成色很好,估计卖去能够我与二胖潇洒个几天。我翻过玉佩的背面,发现刻着两个小字——顾珩。    二胖疑惑着:“这应该是有人落下的吧,这两字应该是那人的名字。顾...顾珩,这名字怎么那么奇怪。”    我一把夺过玉佩:    “这名字怎么奇怪了,就好比你叫慕容二胖,我有嘲笑过你吗?”    ……    不知不觉,记忆漫过了十年,十年后师傅老头觉得总算把我这个“公主”给养好了,于是开始琢磨找个“驸马爷”把我给嫁出去,过着他常常所说的“安安稳稳的一生”。他常常拿来这谁那谁的画像,而我对这些事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直到有一天,他若有所思的问我:“丫头,这不是个办法,你跟老头我说说,你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我……”    “丫头啊,这些年为师不是看不出来,你的心思我还能猜的几分。”    “我……”    “丫头啊,道理为师都懂……”    我愣了愣,估摸着老头又想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丫头啊,为师含辛茹苦十几年养你,如今你已经成为一个大姑娘,你该有你自己的决定,你若是与隔壁的二胖情意相投,我是不会阻拦的。”    “我……”    “为师开明得很,开明得很”    我决定偷跑出村,打算气气老头。    我来到洛城时,已是傍晚,天色暗了,城门旁的那条街上只有零零散散的一些人,路旁的房屋也没几间亮着烛光,街道如天色一般寂静昏暗。我停下脚步,掐指那么一算,离七月十四还有些日子,便安了心,大步往前走了去。    我穿过一条条巷道,不知该往何处游荡,天已经全黑了下来,也不知是我走得太辛苦还是饿得太厉害,我总听到有“哒哒哒”的脚步声跟着我,我走一步,脚步就在我身后响一声,我停下来,那声响也就没了。    我吧,从小到大就有那么一点不太好,那就是凡是遇到我不想面对的事,我总会想着逃避。    譬如现在,我明明感觉到了些什么,却又毫不在乎地一遍遍提醒自己,那只不过是我身体柔弱出现了幻觉。当我低下头发现身后的地面上有个黑影慢慢地向我靠近时,我才不得不放弃我单纯的念头,我才不得不承认,的确有什么人或者东西在跟着我。    我有些慌了,毕竟这大街上没几个人,往前望去,又是荒凉无际的街道。经过一番抉择,我决定找个人帮帮我。    我打量着这零零散散的一些人,分别是坐在墙角凶神恶煞的乞丐,树荫底下乘凉的老太太,还有收衣服的孕妇。这情形似乎不妙,不太妙。    我慌乱之际,瞅见了刚从转角走出来的一位翩翩公子,想都不想我便冲上前去,对他喊了一声:    “顾珩!”    至于我为什么会喊出这个名字,我也不知道。只是当时脑子乱,忽然就想起了那个在洛城的故人,我想和人家装熟,随便喊喊也不能那么随意,若我喊了“二胖!”,想想这还是不太讲究的。    那翩翩公子愣了一下,停在原地望着我。我也不客气地挽了他的手臂,柔声道:    “你怎么在这儿,我找你好半天了。”    昏暗的街道以至于我跑近他才看得清他的面容。他长得很漂亮,可惜的是我肚子里没装多少墨水,不能随口来几句诗词抒发抒发我现在的情怀。    微笑之际,我冲他挤兑挤兑眼睛,他满脸疑惑的皱着眉头望着我,我又瘪了瘪嘴,挤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我相信,那时候如果我能再流几滴热泪,这出戏便能更完美一些。    他用余光瞥了瞥跟在我身后的男子,立即明白了我的意思。他松了眉头,冲我笑了一下,伸出手来用力捏了捏我的鼻子,  “你怎么又走丢了,找你多少回了,真笨!”    我一听这话不乐意了,鼓起眼睛刚想反驳,谁知他又捏起了我的鼻子说道:    “快走吧,不然赶不上灯会了。”    我就这么被捏着鼻子拖走了。    安安静静地走了那么一段路,他还真的把我领到了灯会的街口。    “这儿人多,那个人应该不会跟来了。”    我站在街口望了一眼,原来今日是乞巧节,洛城在城东举行灯会,难怪万人空巷。    看见热闹的花灯会,我一时间也忘了在我身旁的“顾珩”,忍不住走进那热闹的中心,东瞄瞄西瞅瞅的。逛到一排排叫喝着的小贩摊,我偶尔拿起一个脸谱面具在脸上比划比划,时不时又挑几个香囊凑近鼻子闻闻,我玩得不亦乐乎。    忽然我停下脚步,看见一个卖糖葫芦的小商贩,他似乎也看到了我,我俩四目相对,神情传达了片刻,他便立即开口:    “哟!小姑娘,刚裹好糖的糖葫芦,甜得很,要不要来一串。”他露出了所有小贩看见商机时的招牌微笑。    我上前挑了个山楂最红,糖衣最厚的一串,刚想离开,却被小贩拉住,他似乎有些不高兴,急冲冲地向我说:“小姑娘,还没给钱呢。”    我忽然意识到自己没钱,摸了摸口袋,想想还是把糖葫芦还给人家。    “我付了。”    正当我扭扭捏捏不知如何开口时,那位刚刚顺手救过我的“顾珩”忽然又出现在我面前,替我付了糖葫芦的钱。    “谢谢你啊,顾…”我忽然意识到,那声“顾珩”只不过是我情急之下随便叫的。听到我吐了个“顾”字,他忽然皱了皱眉头。我心想,估摸着是自己叫错了名字,惹得人家生气了吧,总归是我的错。    后来我又开口问他:“敢问这位屡次出手相救的大侠,尊姓何名呀?”    他转过身要走,说了一句:    “你不是知道吗。”    都怪我惹了人家,他定还在赌气,总归是我不好。    我吃着糖葫芦一路就这么跟着他。走着走着,就碰上了灯谜会。    宽敞的道路两旁植着一排排青葱的大树,两边的树干上都互相勾了绳子,一盏盏红的似火的花灯挂在绳上,它们的火光与月色相溶,月色灯光瞬间溢满洛城。每一盏花灯都勾吊着一张灯谜,猜中了就可以取下花灯领奖。    我饶有兴趣的挑了一盏花灯,撇开坠下来的灯穗,只见灯谜上写道:    “游丝一断浑无力,莫向东风怨别离。”    我思考了一会儿,想不出个所以然。这时,前面的“顾珩”见过没跟上来,便走过来,他看到灯谜上的字,略带些嘲讽的意味对我说:    “这句话,你不知?”    我不甘心,便回了一句:    “这句矫情了些,我不想知。”    他看我笑了笑,也没再说什么。这时候,远处一个小伙子急匆匆地向我们跑来,他跑到“顾珩”跟前,喘着气道:    “公子,我可找你好久了,你快回去吧,那…”他注意到“顾珩”身边的我,就没继续往下说。    即使这样,顾珩还是很有默契的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他向那急匆匆跑来的小伙子嘱咐了几句,招呼也不和我打一声便走了。    热闹的街道只剩我和那小伙子站在那,他冲我笑了笑说道:    “我叫李行,姑娘请随我来。”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胆子那么大就随便和一个陌生人走了。李行把我安置在一家客栈里,他与我说他们家公子怕我没处落脚,一个姑娘家三更半夜流浪街头怪可怜的,就让我暂时住在这。李行临走之前还与我唠了两句:    “姑娘半夜可要锁好门窗。”    “我不是三岁孩子,这我还是知道的。”    “姑娘想必是我们公子的好朋友吧,但我以前从未见过姑娘,敢问姑娘尊姓何名?”    “我叫许小语,你可以叫我小语。其实我与你家公子不太熟,你家公子叫什么名呀?”他一问名字就引起了我对“顾珩”的好奇心。    李行有些惊讶:    “小语姑娘,你竟不知我们家公子的名字?他可是洛城顾家的长公子顾珩呀。”    “噢,顾珩。”    顾珩,他竟真的是顾珩。    在客栈住了几日,我无聊到街上乱窜,碰巧又遇见了李行,我刚开口询问他他家的顾公子去哪了,他便告诉我,顾珩被绑架了。    我是不信的。    依他说,那顾公子呢,是去城郊见位朋友,半道上被衾风寨的那帮匪盗们劫了去,那帮匪盗发信来索要赎金,现在顾家上下忙的不可开交,话不多说,他就先走了。    我还是不信。    后来我也十分想不通为什么我要背上包袱去城郊找顾珩,不过这一去,还真让我找着了。    天已经黑了,那是在洛城城郊的千寻山上,我发现顾珩时他受了很重的伤,浑身是血。他躺在一个山洞里,四周寂静,只剩他微弱的呼吸声,我想扶他起来,可他身上浑身浴血,吓得我不敢动他分毫。慌慌张张的我似乎惹醒了他,他虚弱地抬了抬眼睛,看了看我,又眯了起来,不慌不忙地说道:    “别怕,这些不是我的血。我只需要休息一会。”    我安了心,也不去动他,就这么抱着双膝坐在他旁边,不知不觉地,我也睡着了。    半夜的冷风把我吹醒,我打了个冷颤,我看了看身旁的顾珩,他还是一动不动的睡在那,我有些慌张,便伸手向他的鼻子凑了去。    还好,还有呼吸。我的手指不经意间碰到了他的鼻翼,感觉似乎有些不对劲,随即又把手挪到了他的额头,他的皮肤传到我手指的温度是冰冷的,皎洁的月光打在他脸上还衬出几分苍白。    我立马跑出山洞,捡了点附近的干树枝,拿出荷包里的打火石,在顾珩的身边升起了一团火。火光照亮了山洞,驱走了寒意。洞里的温度渐渐暖起来,我看着顾珩翻了个身,明亮的火光让我想起了那晚的灯会,想到了那晚的花灯,想到了那晚的灯谜,想着想着,我又不禁困的睡着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我醒了,我又去看了看顾珩,想试图叫醒他,可他还是奄奄一息的样子。我拍了拍他,他好像恢复了点意识,我急忙和他说道:    “你怎么样了,你可还撑得住?要不要我下山去叫人?”我有些担心。    他睁开了眼,吃力地坐了起来,他想站起来,可站到一半,双腿又软了下去,我连忙扶住他。他发着虚汗,咳了几声,与我说:  “你...你可否...送我上...千寻寺。”他又咳了几声。    我答应了。    我搀扶着顾珩一路走走停停,终于上了这千寻寺。    千寻寺的名声我只略有耳闻,听闻当年政变之际,魔族侵扰人间,千寻寺的常智方丈凭一己之力攻退魔族,封住了人魔两界的“西山之口”,人间得以太平。不过后来,常智方丈就归隐千寻思,再也没出面了。    寺前扫地的小和尚见我们如此狼狈,连忙帮我把顾珩扶进寺庙里。    “扶他去斋房吧。”一位面相慈善,身披袈裟的老和尚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    顾珩又清醒了些意识,发白的嘴唇喃喃喊着:“师傅。”    那老和尚把了把顾珩的脉,向那小和尚嘱咐道:    “扶他去休息,让他含颗参丸。”老和尚又转头看向我,我那时便觉得老和尚看我的神情有些古怪,“姑娘大可放心,这位公子并无大碍,姑娘可随我来一趟?”    他冲我笑了笑,我一头雾水的跟着他走进了一座殿堂。殿堂里供奉着的是观世音菩萨,我瞧见旁边的桌子上有些未点的香,我便拿来上了柱香,拜了拜观音菩萨。待我起身,那老和尚开口道:    “姑娘可有所求?”    “并无所求。”我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哦?若无所求姑娘为何要拜呢?”他又问道。    我一本正经地想了想,回答他:    “很多人有所求,拜的比我还虔诚,可并不是所有事都能得偿所愿的,你该有什么不该有什么,都是不可扭转的。换句话说吧,我比较信命,命里有的就不会少,命里没有的怎么拜也不会多。拜菩萨,我只是求份心安。”    “哈哈哈,小姑娘,你年纪尚小,却有如此大智,难得难得呀。”那老和尚笑了笑,    “姑娘你很有慧根,若好好利用,此生定潇洒快活。不过,稍有差池,定也万劫不复。”    我又糊涂了,总归我听出了些不好的,便又着急地问:    “万劫不复?怎会如此?”    老和尚叹了口气:“就如你说,不多不少,一切命里都有安排。”    我还是一头雾水。后来,老和尚拿出来一个锦囊赠与我,他说若遇过不去的劫难,打开看看便好,锦囊里便是你的出路。说完,他就去了顾珩的斋饭,留下我一个人在殿内。    等到傍晚我去看顾珩时,他盖着被子已经在榻上熟睡了。我摸了摸他的额头,温度正常,不烫也不凉,气息也平稳,我安了心,就坐在一旁守着,生怕他夜里又出什么事。渐渐地,我趴在塌边也睡着了。    我也不记得是什么时辰,不记得是醒是梦,睡到一半忽然有模糊的意识,有什么东西搭在了我的身上,还有些暖和,我下意识地把手盖在了耳朵上,动了动肩膀,昏昏沉沉的又睡着了。    待第二天早上醒来时,顾珩已经不见了,我吓了一跳,马上出门去寻找,一时间我也没注意原本披在我身上的衣服掉在了地上。    顾珩站在院子里,阳光灿烂,秋风送爽。他向我望来的时候,忽然刮起一阵风,吹乱了我的碎发。    我与他开着玩笑:“哟,娇贵的顾少爷,那么快就好了?快进去躺着,免得这风又把您给吹倒了。”    他用力地捏了捏我的鼻子,一阵酸楚涌上我的鼻翼,疼得我连忙拿手揉了揉。    “我的病早好了,我们该下山了,小语姑娘。”他弯起嘴角笑了笑。    我还在惊讶于他为何会知道我名字时,就被他拉下山了。    “我们不用和老和尚道个别吗,人家还救了你,这不大好吧。”在山脚,我们看见了李行的马车在等我们。    顾珩还是一脸无所谓地说:    “不用那么见外,他知道我向来不打一声招呼就走了。”说着也把我带上了马车。    李行驾着马车扬长而去。    一路的颠簸,又引起了我的困意,我昏昏沉沉,摇头晃脑,时不时撞到顾珩的肩上,又马上抬起头,向窗边靠,可窗边的木头是在膈得我难受,我又继续摇头晃脑,不知所措。    “想靠就靠吧,我的肩膀难道不比那木头舒服?”    听到顾珩那么说,我也就毫不客气的把头往他的肩上靠去。    一个时辰之后,马车停了下来。我跳下车,正想和顾珩道个别,却没想到他一把拉着我往一间大宅子里去。    “我帮你安排好了房间,你在这想住多久住多久,不用客气。”    我听这话连忙抬头看了看宅子门上的匾额,大大的“顾府”二字映入眼帘。我觉得这样不妥,正编着一番话想拒绝。这时候,一位身着华丽的夫人在一堆丫鬟的簇拥下走出来,我不知道她是谁,只是顾珩下意识把我往他身后拉了拉这个动作让我有些不安。    那夫人一脸的担心,看清楚了顾珩才舒了一口气,关切道:    “珩儿,你可吓死为娘了,你若是有个好歹,我可怎么和你爹交代。”    顾珩冷冰冰的,对她好像没什么感情,    “让母亲担心了,我没事,是这位姑娘救了我,她初来洛城没落脚处,我想让她暂住顾府,不知可否……”    还没等顾珩讲完话,那夫人就过来拉着我的手,一脸感激地与我道谢,盛情难却,我也就这么住进了顾府。    在顾府的那几天,我也理清了一些事。这位夫人姓孙,并不是顾珩的生母,顾珩的生母早在他三岁的时候便去世了。我见这位孙夫人平日待顾珩不薄,衣食住行样样安排妥帖,可顾珩却对这位继母没什么好感,我也不知为何。    孙夫人为我安排了个小丫鬟来照顾我,她叫绿娆,有她在,我在顾府的日子不会那么无聊。孙夫人待我很好,每日都会差人给我送补品鸡汤的,近来吃得我都胖了些许。    后来我忽然想起了件大事,去找顾珩。    我还依稀记得,那天我在顾珩的院子里,我与他说:    “顾珩呀,你可还记得多年以前你曾欠我一件新裙子。”    他正靠在池塘边的靠椅上,喝茶的茶杯刚刚举起来却又停住了,他愣了一愣缓缓地放下杯子。他看着我,我琢磨不出他那是什么表情,只觉得他的双眸似乎在笑,眼里的光似乎像漫过了万水千山,微风又把那束光吹进了我的眼中,那光中带着的万般柔情又融入到了我的心里,我不禁打了个颤。    他竟有些得意地说:“我可等你太久了。”    我干愣着,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时光就这样悄悄流过,他不知,我也不知。    几日之后我才见着顾珩,他提着一个精致的盒子款款向我走来,盒子里是一件牙白色的裙装,袖口、领口还刺着绾色的刺绣。    我觉得这件裙子十分漂亮,至少比这十几年来我穿的粗衣素布漂亮大方得多。    我有些感动,顾不得手里还拿着裙子便上前抱了抱顾珩。    我不懂,平时二胖替我抄课业,我也会感动地给予他一个拥抱,这并无什么差别。    松开顾珩的时候,我发现他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我,眉头有些小皱,生气了?好像也说不上。收了别人礼物的我也不好就这样干着,于是我手掌伸向他的脸,他不知道我要干什么,眉头的褶皱又深了一层。    我的手指弯了弯,用食指和中指轻轻地在他的眉间揉了揉,抹平了这褶皱。    离得太近,我又感受到了他炙热的目光所给我带来的压迫,他忽然一下抱我入怀,低下头来吻了我。    我涨红了脸,眼睛就这样干瞪着,不知所措。见我有些狼狈,他又伸出一只手轻轻地遮住了我的双眼。    秋风吹过,我闻见了院子里甜如蜜的桂花香。    后来与顾珩在一起的日子,我突然想起师傅老头教过我一个成语——莫失莫忘。我曾问过师傅老头何为“莫失莫忘”,他琢磨了一会儿,严肃认真地与我解释:    “这是让你勤于学业,多背诗念字,不能荒废。”    现在我觉得这个词更适合我与顾珩,莫失莫忘,别丢下我,别遗忘我。    不知从何时起,我开始怀念当初那个懵懂的无知的女孩,开始怀念我帮顾珩缝补风筝的那一晚,开始怀念年少轻狂的不懂事,开始怀念少不更事的太幼稚。    奈何岁月长,奈何他的孤单无边,奈何我的心事长绵。     如梦如梦,画面回顾到我在洛城,已是深夜,我凭着记忆里模糊的直觉,找到了顾府。    不知为什么,顾府门口没有一个守卫,门是半掩着的,我轻轻推开一些些缝隙,一股腾腾的杀气混着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映入眼帘的是顾珩抱着一个昏厥的少女,少女胸口似乎受了伤,淋漓的鲜血把她的白裳染得鲜红。黑压压的一群杀手包围着他们,顾珩的脸却看不真切了,只听着他压抑着慢慢怒气的声音:    “谁敢再动她一下!”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顾珩那么生气,可想而知,他怀中的女子应该是他很重要的人吧,她会是谁?想到这里我心里酸了一下。    并没有一个人发现在门后躲躲藏藏的我。  顾珩把那位女子轻轻放下,柔声对早已昏厥的她说:    “地上有些凉,你忍忍,我很快就好。”说着便把身上的披肩脱下来盖在女子身上。    当他起身时似乎变了一个人,满眼怒腾腾的杀气,他拔出了剑,指着这些来自不善的杀手们。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顾珩使出他的剑,就像挥舞着鞭子,那般嫉恶如仇。黑衣杀手一个个倒下,他眉头不皱一下杀光了所有人。    丢下手中的剑,他抱起地上的女子,在她耳边呢喃着什么听得不真切了,而我这时却看清了那女子的相貌。    那一刻我慌了,顾珩怀中的女子竟与我长得一模一样,我这才意识到,那名女子穿的白裳与我的并无差异,我低头向自己身上望去,胸口的血还在浸透。    往事一幕幕流水般浮现在我脑海里,我想起了我和顾珩的所有事,想起了下山的经历,想起了那些是是非非恩恩怨怨,记忆最后,我也回忆起了我最想要忘记的一段:    那天,他与我说:    “你怎么还不走,你不会以为我真的喜欢你?”他冷哼了一下,眼里什么光都没了。    我失落的走了,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顾府。    而我却不甘心的承认,那一夜我又跑回了顾府,为他挡了那一剑。他看见我受伤时,那个我从未见过的眼神,那个充满愤怒与害怕的眼神,在告诉着我,我已经永永远远地离开了他。    我又忽然想起那千寻寺的老和尚,想起那个锦囊,想起那天他走后我忍不住偷偷打开锦囊,想起锦囊里纸条上的四个字:莫染红尘。    很多年后,有人问起顾珩,为什么一直对那个姑娘念念不忘,他想了想回答道:“以前我从不知道自己会喜欢上一个什么样的姑娘,碰巧有一天,我想喜欢一个像她那样的姑娘,与她一样的容貌,一样的性格,一样的脾气,碰巧她就出现了,你说巧不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