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他太心急,与祁傲的夺位之争险胜,才登大位便铲除了一批政见不同的臣子,闹得人心惶惶,根基不稳又发动战争,劳民伤财,犯了为君的大忌。秦曦见识过楚泓疯狂的模样,为君之人心胸这般狭隘,定是将早年为质的事视为奇耻大辱,他应该从为咽下过这口气。
她甚感疲累,偏偏脑子清醒得很,初夏的夜晚清凉,她一身月白中衣背靠床沿,有一口没一口喝着酒,南国的酒口感绵软,不似秦州那般热烈。喝下两小壶,她愈发清醒。
月色清冷如霜,她维持同一个姿势,一坐就是一整夜。熬到天际露白,她手一松,手中的酒壶滚落在地,荡了两圈,与另外两个酒壶碰在了一处。她精神一松,倒头睡去。
这番颠倒黑白持续了几日,到了第三天夜里,楚泓在她醒后没多久便来了。他一身奢华常服显得温和儒雅,声音亦透着温柔,让人很容易陷落其中:“朕听人说,你不肯吃东西。”
彼时秦曦喝得多了些,醉眼迷离的,撑着脑袋看他,一时想不出该说什么。
楚泓静静瞧了一地乱七八糟的酒壶,好气性道:“从前不知,你酒量这么好,只以为你是个不谙世事的姑娘。”他负手立在殿中,眉宇温润如玉,真乃翩翩君子之风:“那一个白日,你扮成清秀男子的模样,在街上想买两串糖葫芦却没带钱,你那一时窘迫的样子,常常徘徊在朕的脑子里。”
他的后宫有许多女人,娇媚的俏丽的张扬的温柔的,独独没有一个人,能像她这般令他心静,她像一朵出水的芙蓉,天然去雕饰,没有一丝矫揉造作的痕迹。他曾以为若她从这世上消失,他就不会一直惦记着她,一个皇帝不该有软肋。可是他错了,她在他眼前坠崖的那一日,他的心像被挖去了一块,空的可怕。
她辗转到了他身边,他觉得很好。李轩祁傲那几人不懂得把握机会好好待她,那为何他不可以?他甚至没想占有她,只想用南帝的身份留住她。他们也有一段过去,不是么?
楚泓说的是他们第二次见面,那时她以为他好心解围,此番想起不过是他的另一个圈套:“我只记得你指使寂然杀我,再不记得其他。”
她不是圣人,不想去理解一个要置她于死地的人,她这几年见过太多表里不一的人,楚泓在她眼里多疑又极端,和当初温润如玉的君子判若两人,她敬而远之。
“若这宫里有人敢这么跟朕说话,他早已身首异处,换成是你,朕总不会与你计较。”
秦曦懒懒地晃了晃手里的酒壶,那宫女拿来的酒着实不经喝,她懊恼地皱眉,盯了酒壶道:“所以你让寂然掳我来,是想拿我的性命威胁李轩?那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我早已给了他和离书,又将他赶出了秦州,怕他根本恨我入骨,巴不得我死。”
“哦”楚泓扬眉:“曦儿,你太轻看轩王,也太轻看你自己。朕所认识的轩王,倒不是一个轻易放弃的人,他眼界甚高,这世上没有几个人入得了他的眼,当初朕费尽心思拉拢他,他理都不理,十分高傲。对你他却很上心,朕留你在这里,气一气他倒好。”
“你也不必激怒朕,朕是天子,尚不屑用一个女子换得一场胜仗,朕亲自将带你回南国,因为朕再找不到更好的机会。万不得已牺牲慕容瑛这个棋子,倒很值得。”
“你性子倒硬,把左相吓得不清,他带你回来的时候铁青着一张脸,朕还以为是你欺负了他。”
既然睡意全无,她倒不介意他说这许多:“你的左相,便是寂然么?”
“确切地说,是独孤远。”
是了,她怎会忘记寂然身上流的是独孤家的血?
“他那么出尘的人,甘愿依附你,我很好奇,你许了他什么好处?”
寂然曾是六根清净的修行弟子,他不看重金钱虚名,闯入红尘来做南国的左相,又图什么呢?
楚泓坐下来,自顾自倒了杯酒,小酌一口:“每个人都有心魔。独孤远自出生就被家族舍弃,一腔才华抑郁不得志,朕给他的,是一个证明他自己的机会。证明他比独孤昊更优秀,证明他比独孤昊更值得留下。”
“你瞧,人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只消满足他的欲望,他便心甘情愿替朕卖命。”
他的话秦曦无从反驳,只仰头喝尽壶里的酒。
“你且安心住下,如今在朕的皇宫朕说了算,除了不能逃走,你怎么折腾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怪罪于你,伺候你的人你若不满意,晚些时候同朕身边的太监说一声便可。”
“你养好精神,明日朕过来你这里用晚膳。”
秦曦冷笑一声:“楚泓,我不是你的妃嫔,你大可以将我当作囚犯对待,要我给你好脸色,便看我的心情。”
她这话说的很是随性,楚泓也不介意:“朕说过不会与你计较。”
秦曦看了楚泓走出殿去,没了方才的肆意,敛下脸色,她想不通楚泓到底想做什么?他千方百计留她在这宫中,究竟打了什么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