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缘啊。” 他依然摆着易罔的嗓音,但语气压得非常低,有种别扭却又很是有效的压迫感。这个人一副微笑,如若他面无表情,可能还不会让人觉得有心理的可怕。 “做、做什么?” “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林寂缘退后半步,直到后背抵在了那堵软绵绵的墙壁之上,再没有退后的余地。要是允许的话,她一定会立刻躲得远远的,然而她马上意识到,这个人她怕是逃不过,哪怕行动范围不受限制。 “只是感觉而已。” 她咽咽口水,明明记不清,但好像类似的情况在许久之前也有经历过,眼下竟难得地能稍微冷静。这冷静也只是相对而言,总好过彻头彻尾的慌张。 “也是呢,寂缘小丫头的直觉一直都挺准的来着。” 到底是在哪一天,有见过这样的人物?模糊的记忆之中,背景并不是她熟悉的这所学校中的任意一处,那估摸着可能是……榕村的时候? “……啊。” 抓到一点点的碎片,再往下回忆能够轻松一些——按理说应当如此。林寂缘只记起确实有过这样的情况,往后是一片混沌……那个时候自己似乎是莫名其妙晕了过去?再有印象的时候好像都隔了好几天。 “啧……想不起来。” “你还好吗?”这个人关切。他如上次一样,顶着易罔的长相,并且……虽然觉得形势严峻,但这个人本身却并没有多大的敌意? 只希望这不是笑里藏刀,林寂缘不可能松懈于此。她紧盯着这个人的动向,暗自已经握好了防身的利器。这人倒是一直拿着剑,是今天见到“易罔”的最初他就握在手上。时不时有在换手以适应对话时的肢体语言,因为表现得很正常,倒是一直被寂缘所忽视。 这把剑……是易罔的没错。这是他们家传的一柄,上面有纹路,只要见过几次就能有印象,所以应当不会认错。 林寂缘有些感慨,为什么自己的记忆力在这种小细节上反而能够好用。 “你拿着易罔的东西?总不会说,这也是我的错觉中的一种吧。” “啊啊,这个倒是真货。”男性一下子便会意,他端起剑,这时候剑在他的左手。另一只手稍抚摸,林寂缘虽然对兵器的了解并不多,但也能看出来,剑刃刚开过锋,还是崭新的模样……这不太合理。 “看起来却像是还没有……砍过东西的样子呢。” “你不会怀疑一下,是‘易罔’他本人就从来没用这玩意儿吗?他没用过的话,看起来崭新不也是正常?” 不晓得这个人对易罔的了解是深还是浅,林寂缘只能叹口气。期间她一直侧着步子,试图从侧面有所闪过,但被这个人盯紧,难以做出足够脱逃的动作。小幅移动虽然可能,而这个人跟得也厉害,难以拉出距离。 “我知道他的,他又不是没杀过人,用这个。” “喔。”男人点点头,相当满足于这个回答。“原来你知道啊。我还以为那家伙‘任何’事情都瞒着呢,这种黑历史居然还是有对你谈起过的吗。” “……虽然并不是他告诉我,而是我擅自去调查的——你不会只是为了和我聊天,才摆出这么个架子来吧?” 男人愉悦地吹了声口哨,而且仿佛也放弃了假装,而恢复了本性一般。 “无所谓啦!我只不过是很可怜地被打发出来罢了!只是为了消磨时间而已嘛。” 他应当是比较咋咋呼呼的类型。说实话他变脸变得太快,令寂缘措手不及。这个人嗓门也大,刚才这突然的一嗓子,居然没有吓到寂缘,而只是让她产生了“发生了什么?”这样的疑惑。 “憋着不说话也是很难过的好吗!” “诶……等,你是……” 这家伙伸了个懒腰,那把剑完全不拘小节,让旁观的人都开始担心他会不会随手给自己放血。“‘天晓得了’!这句口癖真是好用的很,魂梦那家伙。” “——你认识她?”寂缘强作镇定,差点没让自己喊出来。 “啊啊,认识是认识,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吧,那丫头好像‘还是’在恨着我?天晓得咯。” “说了半天,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这个嘛……我当然不会轻易告诉你,反正你也不指望我真说,对吧。” 是预料之中,要不然就太不合理了。男人说完这话,突然逼近了一步,左手的剑直接捅在透明的果冻墙上。隐隐地好像听到轻微的爆破声,更像是涨满了气的塑料袋被戳破的声响。 就在这戳破的动作之后,寂缘本倚靠着的后背突然失去了支撑点,脚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水滩,让她毫无挽回之地地向后仰倒。 “嘿咻。” 这人轻晃一步,回过神来居然已经在了寂缘的后方,这该是何等的移动速度?在他的扶持下勉强能够站起来,林寂缘起身的瞬间急忙接一个跨步,企图挣开这个人的牵制。 “嘿,小心点,你这个步——会又摔倒的,你看。” 要是自己平时能多注意练练身法该多好,又一次和大地亲密接触的寂缘,此时反悔已经来不及。微咬牙,寂缘宁可放慢些,也不再急躁。所谓事不过三,这一回她终于是稳稳地站住了。 并且也从这件插曲中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的的确确是没有攻击性。方才自己的身上甚是都不是“出了漏洞”这么简单,几乎相当于就是个靶子,他却完全没有出手。 “我总觉得,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你——在此之前,你不打算露出真脸?” “哟,寂缘小丫头。” 他的口气甚是轻蔑,让人很是不爽。他摆着易罔的模样说这样的话,更让人难以接受。 “你这算是和我谈条件?但你应该没有资格啊,我不记得你有赢过我。” “啧……” 虽然很不甘心,他说的却是事实。 “我倒是觉得,如果你真的见过我的话,应该已经听出来了才对。” 他眯眯眼睛,饶有兴味地打量这个小丫头。刚才的剑在插中墙壁之后,先是在半空中浮了一会儿,就像是被插进去不能动弹一样,而大约就在三五秒前,剑已失去了力道而掉落在地。男人并没有去捡,而是右手在后背随便摸两下,掏出了一把匕首。 这个从背后掏武器的行动,记得宁魂梦也有过,如果不是简单的巧合的话,果然他们互相熟识。 “哈?” “老是有人说我嗓门太大啊……”他的笑容中一晃而过有苦涩,晃得太快了仿佛是假象。而且因为气氛的关系,总觉得这个人不应该摆出这种近似于露怯的神情。 “还说我咋咋呼呼的——我哪有!” 林寂缘揉了揉耳朵,决定不去拆他的台。 “说什么‘太吵了所以你来应付一下这边。’嫌弃的意味一点都不带遮拦的!太过分了。” “……你这是在对我抱怨?” 莫名其妙的家伙。 林寂缘咽了口口水,手里随便抓点什么,以带来些许的安心感。她一路往下,才想起来口袋里有一封至今没有弄明白意味的信件。这个人会不会暴露些缘由呢?抱着一丝聊胜于无的希望,林寂缘故作镇定地轻笑一声,问: “说起来啊——这封信难道也是你的手笔吗?” “信?这不是魂梦那家伙失手弄错的东西吗,真送过来了?” 什……? “宁魂梦?她送这种信?目的是什么!” 忍住一个箭步冲上去质问的念头,林寂缘放声诘问,她旋即意识到,如果面前的人士脾气差一些,或至少拥有和她敌对的理由,那后果可就是不堪想象。 “你吼我也没用啊!” 说着他就开始了对吼。不得不说这家伙的嗓子是真的好,好到可能光凭一张嘴配合一个声带,就足以喝退大部分的对手。他暂时不和自己敌对,真是太幸运了——然而问题便随之而来:他究竟抱着什么目的? “她做事毫无根据的,我也挺头疼,说实话就是烦死了!” “你们明明认识,却连她的行动理由都不知道吗!” “说得像是,你就知道易罔那小子在做什么似的!” 林寂缘冷静下来连续做了好几个深呼吸,些有诡异的是,刚才这两嗓子喊出来之后,竟有种畅快感,好像很久没有这么放肆地大喊过似的。 “就算你说得有道理……为什么你的语气听起来,就像是那个人和你毫无关系似的?” “唔。”男人有噎,“某种意义上,她大部分时候是和我没联系似的。我也不喜欢一个动不动就出门两三个月不回家的家伙啊……开玩笑的。” 他果然是在诉苦,搞的气氛完全没有了先前的紧张。当林寂缘觉着这个人兴许有机会和他交好的时候,才真正知道他如此谈天的缘故。 “你似乎是很希望和别人聊天的类型?” “嗯?我自己觉得还好——啊啊,和你说这么多的原因,只不过是发牢骚罢了,反正。” 他终于弯了身子去捡起那把被遗忘多时的剑,捡起来之后就随便一插。这时候看不见,可能他背后有鞘之类的收容物。 若有再来一次的机会,林寂缘绝不会在这个时候放松警惕,以至于忘记,这家伙的另一只手上还捏着匕首。 他把匕首当作了投掷物。 咻。 “反正,你马上就不会再记得了。这个月的太多事情,你还是忘记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