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玉……? 易罔当然知道这个人,他呆愣的原因,一是怅然寂缘竟能把刚刚才聊过的话题遗忘,二是……相比之下,好像“把半个月前对峙过的敌人忘记”并不是值得吃惊的事情了吧。 “嗯,记得的,你找她要做什么?”虽然并不指望寂缘能过给出回答。 果然,又是一段时间的停滞,随后寂缘苦涩地摇摇头,说:“不记得了,只知道我‘想’去找她——虽然是有点过分的要求,你能不能帮我猜猜我的意图?” “真强人所难啊。”易罔也不由得跟着苦涩起来,心里的滋味挺乱。又像是酸涩,其实也因为早就接受了这份事实而不至于过于难过和悲伤。他挠挠头,手上的力道大了些,差点把头皮挠破,他不动声色地憋下了这小份痛楚。 “寂缘做事很没有理由的啊……一直以来。” “那还真是抱歉了,我大概也是那种想到哪里做哪里的人吧。” 这种性格配上记忆力失常的状况,结果真的是能要人命呢。尽管不知道寂缘的真正目的,猜测可能原因在另一边。是不是这期间阮玉又做了些什么?说起来,阮玉会出现在寂缘的世界里,这也是个很奇怪的事情。 “呐,寂缘,我能反过来先问问你吗?” “你说吧。” “你知不知道……你看到的东西和我们并不一样?” 林寂缘十分镇定地盯着易罔的眼珠子看,过于镇定,盯了快一分钟都不眨眼。最后她才终于开口,悠悠然只是一句“知道的。” “那就好——我在想,她到底是怎么‘进来’的,按理说,寂缘完全不认识的人,是不可能出现在你的视野之中才对。” 观察了一下林寂缘的精神状况,无法得出肯定的判断,易罔便直接开口征询: “你介意我谈这种事情吗?介意的话,不用理我。” 却听一直反应慢半拍的寂缘这一次回话得极快,几乎在话音刚落就接了上: “没关系,我也该好好想想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了——我自己完全没有印象,可能以前和阮玉有过交情吧,这也是我随口说说罢了。” 话及此处,易罔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之后,他小小地分神来回忆当下的状况。 最初是从今年一月末开始的,起因是某一天,在探看的时候,发现寂缘已经死去——当然现在站在他旁边的这位自然是寂缘她本人,于是问题的重点便落在了“她为什么看起来还像是活着”。 答案听起来有些复杂,当时求教的时候,易罔也没有完全理解。这些细节上的原因,去问那个宁魂梦就能够了解得更深入些,在易罔能够理解的范围内,简单解释是: “我记得阮姓也是个世家来着,以前和你们有过交流吧——可能是我的思维太阴暗了,好像很多人对你们的幻术很感兴趣。” 通过幻觉来造成自己还活着的假象,这个说法……讲道理易罔是不信的,而且确实不是这么浅显的理由。但因为暂时不知道寂缘的理解到了哪一层次,所以姑且先用这个说法顶一顶。 林寂缘没有对此反驳,也就是说,她可能真的是这么理解的吧。寂缘也打了个哈欠,并差点对易罔造成二次传染,然后她道: “真要是这样,可能我还轻松些——好希望‘不是’啊。” 估计,的确“不是”。易罔咽了口口水,硬是什么都没说出口来。此外他已经注意到在谈话期间,有别的人过来了。 之前有过一次,魂梦对他解释过一种名为“灵感应力”的能力,听她所言,这玩意儿并不是什么与生俱来的直觉之类,事实上是术法的一种,所以存在锻炼不锻炼的区别。当时解释完毕就被狠狠地嘲讽了一番,因为那时候的自己好像是连身边的人都无法察觉的程度。 后来他悄摸地有在练习,练了一段时间的现在,已经能够把探知范围增大到二十步内——可惜的是,他只追求了距离而没有顾及到质量,所以在分析上,只是能够将属性区别,顶天了能辨出力量差距很大很大的两个人。 易罔顺着方向看过去,在街道的另一头。这属性是木系,力量比他一直见到的那位要弱很多,感觉上似乎差了好几个等级。并且也能从视觉的回馈中看出来者是个女性,这一点比感应力更加准确。 “……嗯,说着,她就来了。” “诶?” 林寂缘疑惑地张望张望,一边确认着易罔的视线,一边凝视着不远的街对面。她看了好一阵子,最后说: “我没看见……?” 轮到易罔说一句“诶?” 从易罔的视角里,她正在北边去,考虑到之前遇到她时掌握的寥寥几点信息,目的地该是校内的那一小片墓地。把那块空地说成是墓地似乎有些悲伤,但它早就被墓碑占满,再使用“空”的说法已经是不可能。 “好吧,我大概想到了原因。”易罔皱眉,“肩膀,稍微借我一下,可能会头疼。” 没头没尾的一句要求,内容又是这么奇怪,但寂缘并没有拒绝,可能也是因为目前的状况没有余裕让她能够拒绝吧。 手触及到这个肩膀的瞬间,易罔紧抓住,并在不起眼的地方燃起了小火,手掌覆盖范围的衣料被干净利落地烧灼殆尽。控制得当的灵力只对衣料下了手,对寂缘的肩膀本身完全没有造成任何伤害——可能会有一点烫,这个就姑且无视掉吧。 少了衣服的阻碍,易罔的便能够直接和寂缘接触。仅是手掌的范围,但应对眼下的小状况已经足够。易罔心里地随口念了两句咒文,轻松地帮寂缘理了顺。 “这是……啊,真的头疼……嘶,你做了什么?” 寂缘咬咬牙,但没有反抗。等易罔一轮咒语结束后,他轻描淡写说了一句“这是我家的增幅术罢了没什么好说的”也不管寂缘是不是还疑惑着,直接收了手。 见易罔并不想继续说下去的模样,林寂缘少见地没有在此纠缠下去。但她换了另一个很值得执着的话题,相当无奈和疲惫地问道: “这件衣服,你会赔给我的吧?” “呃……” 已经发展成这样好像也无话可说,想一想,刚才只要稍微解释一下,让她把衣领翻开就好了,怎么就选择了这么个……玩闹一般的方法。因为后悔也无济于事,所以易罔不会后悔,只是觉得自己是不是又傻了而已。 “总、总之——你看,那个阮玉,好像很急的样子?啊啊,不加快脚步的话就跟不上了,走吧!” 不由分说地拽着寂缘的手就急匆匆追了上去,这是今天易罔做的第二次不可置信的事情。 但巧合的是,正是这样唐突的举动,让易罔认识到一件事实。他发现林寂缘的反应力恢复正常了,不知道这说明了什么,姑且把它先记到脑子里。 “——确实急匆匆的,唉。” 林寂缘这个时候肯定会觉得相当无奈吧,甚至烦躁都是有可能的。她居然没有因此而发火,这让易罔产生了一种“捡了条命”的错觉。 “喂,喂——!阮学姐!能等一下吗?” “等——你也没必要叫住她吧。” “跟踪又瞒不过她。”的感应力,易罔心里补全。“与其被发现,还不如一开始就直接说说了。” 说起来,记得寂缘这丫头,前段时间没少干过跟踪的事情。想一想那些被跟着的人一定都是脾气不错的吧,至少,她经常跟踪的那位宁魂梦,可谓是易罔活到现在见过的脾气最好的人,虽然熟了之后会发现她特别喜欢调侃,但作为朋友……朋友吧,她是个很好的对象。 发散的思路很快被易罔的一通傻笑给收敛。而此时听到易罔的呼唤的阮玉也回过头,她看起来很不爽,尤其当看到后面还跟着个小丫头时。 “呵……是你们啊,我急着,快说吧。” 说着很急表情也不乐意,但她还是停下了步子,非常配合地等待易罔二人的询问。 都叫住了,但两人却纷纷沉默。 给了约莫有两分钟的时间进行考虑,但他们依然无动于衷。阮玉蔑笑,将怀里抱着的东西东西收得更紧,直言:“怎么,‘又’想不起来要问什么了吗——那我就不奉陪了。” “诶……那个,阮学姐,我——”“‘起初’要问问题的不是你吧,易先生。”阮玉打断,眼神再一次在寂缘的身上扫量。她盯着因烧灼而裸露的那一小片肩膀看了几眼,突然又很有兴趣。 “好吧——那么‘你’想要问什么呢?” “阮学姐是想要……‘也’是想要去那个地方吗?” 易罔从上到下扫了一边阮玉的行装,因为阮玉正看着别人,所以没有理会这失礼的视线。她怀里抱着的好像是个方盒子一样的东西,被黑布包裹着。联想到她的目的地,这个应该是骨灰盒。 “明知故问可不是好习惯,易先生。” 阮玉神秘地笑笑,嘲讽的意味更加严重。她终于把视线归到正和她对话的那个人身上,但下一秒竟是转身: “回头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