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生活场景,范小爷听老公讲过,就在京城的大杂院里。可她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经历。半眯半醒的,不知过了多久,才感觉体力恢复。她爬下床,不好意思脱光,就简单清洁了一下。
一天一夜的相处,俩人的交情飞涨,近乎无话不谈。
钱惠英看着她洗脸,领子口露出的那截白肉晃得人眼晕,不禁道:“你皮肤真好,我就不行。”
“你这健康啊,我都是虚劲儿。”
她没说什么多保养、敷面膜之类的,那不现实,所以转移话题:“哎,咱们今天挣了多少?”
“加上拖菜的,一共八十多。”
“那不错啊,一个月也有两千多了。”她略微惊讶。
“今天活儿多,没活儿的时候也就四五十。我过来八年了,以前一个月有三千多,现在少一半,还得交管理费。”
所谓管理费,就是汉正街物流公司收取的,进中心市场揽活的扁担,每月150块钱流动的扁担,每月50块钱。
没人能讲清楚,为毛要交这笔钱,他们只知道,不交就没生意做。
钱惠英对此显然深恶痛绝,正想骂几句,忽听一阵巨响的手机铃,倍儿巴乱蹦的能吓死人。她摸出自己的山寨机,神色顿时一喜,跑出门去接。
范小爷好奇,竖着耳朵听,隐隐约约的什么“多穿点衣服”,“明天给你打过去”。等她回屋,便问道:“谁啊?”
“我家小子。”
钱惠英一脸自豪,又补充了句:“在武汉大学!”
“哟,那很厉害啊!”范小爷很配合的搭话。
“我家小子高考的时候,可是全市理科第二,成绩可好了。跟我说要交什么材料费,得五百块钱,咱们明天中午去趟银行。”
“那他平时来看你么?”
“学习那么忙,过来干啥,我都挺好的。”
大学生材料费学习那么忙
擦!
范小爷闭着眼睛都能品出那儿子啥德行,但她瞧对方的样子,真真说不出口,就随便问了句:“那你想他么?”
“”
钱惠英却是一怔,笑容隐在黑黝黝的褶皱里,低头道:“想啊,咋不想呢。”
“”
范小爷直想扇自己,抓了抓头发,才生硬的憋出一句:“哎,英姐,你老家哪儿的?我听着像荆门的。”
“对,就是荆门的,你还挺熟的啊?”那女人有点意外。
“我有个朋友也是荆门的。哎,那你家里有地吧,没人种么?”
“能种的早就没了,大病,不好治。我自己伺候不了,就转包出去了。听说这边扁担挣钱,就过来试试。这些年供他看病,供婆婆下葬,供孩子念书,我自己还攒了点。旁的不说,这里的女扁担没人强得过我。”
“那你也别老存着,没事吃点肉什么的。”范小爷笑道。
“吃啊,我一个礼拜吃一回呢!哎呀,我家小子毕业得找工作,谈对象,还得买楼,哪样不用钱?我用不着,我都行。”
钱惠英半点戚戚哀哀的情绪都没有,反而拍着胸脯,一脸骄傲。她未必不知道孩子在撒谎,但她不愿去想,也不晓得如何解决。
摇摇晃晃的大灯泡下,坐着两个截然不同的女人。夜风伴着邻居们的吵嚷声,一丝丝的透过窗户缝,吹得糊纸沙沙作响。
“咝!”
范小爷忽然打了个寒颤,又觉小腹一阵肿胀,头疼道:“姐,你陪我去趟厕所吧。”
“行,穿件衣服,别冻着了。”
钱惠英爽快应道,连手电筒都没有,就摸黑出了门。这会儿是九点,说早不早,说晚不晚反正没到让范小爷用尿盆儿的程度。
俩人一前一后,路面像泼了厚厚的一层墨汁,只有邻居的昏灯能照亮少许。
范小爷拽着她的衣角,颠颠往那边蹭,走到半道,猛地不敢动了。只觉前面晕乎乎的一片影子,不知是坑,还是土堆。
“我看看!”
钱惠英也停了停,小心凑过去,脚下忽地一载歪,又立马稳住。她一步跨到对面,那副大嗓门在漆黑的巷子里格外清亮:
“没事没事,往前走,迈过去就好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