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钦赐御造的名刹宝寺,长乐寺中常年接待皇家贵胄,四面塔内还供奉着各国觐献的佛经、佛宝、金玉牙器、珍异无数……
恰巧,就在距今二十年前的暮春时节,这座旷世名塔莫名失火,即使动用了禁军也未能扑灭。
有传闻,那场大火延烧三月不绝,不仅将八方来觐的天下第一浮屠焚作焦涂一片,连带着整间寺院也葬送火海,灰烬飘落于数十里城郭之外的田野间。
至那之后,王室内乱,庄太后被戮于宫闱,紧接着北雁分崩、王朝衰败……多年以后,长乐寺大火一直被世人视为天意亡国的不祥之兆。
即使如此,而今规模不及当年十之一二颓败如许的长乐寺,依然在琬城佛门众生间拥有不一般的声望。
通常每年佛诞庆祝的队伍,也是从这里出发,遍游全城。
不到天亮,佛诞庆祝就要开始。
此时只剩下一夜的功夫,秦候倒不觉得他们还能有什么大收获。
潜入寺中,也只是略做查探,静观其变而已。
“月前,连番截获数封南荣密函。”邵准道,“目下所知,唯能解作'初四日,那落迦,受喜长乐'。”
按照天星分野判定为事发于琬城——这是标准的密语传信,可知其为官方密函。
涂州位处北晏南陲,是西冉去南荣最迅捷的必经之路,作为“人手不足”的松散眼目,他们通常只在半途截获双方情报就可坐观天下一半的棋局。
只不过,这消息只是南荣探知的情报,没有解析出全貌,单凭译成的寥寥数语,能想的事情多了去了。
“长乐寺早也破败,总不至于再烧它一回。”秦候蹲在钟楼墙头的暗影里,四处观望。
最起码,琬城佛诞盛会狂欢,有一名刹长乐寺,皆是普天之下众所周知。
大晏如今的皇帝,一不信佛,二不信道,若一定要说他还有什么信仰,可能只是天下权柄——区区一座寺庙而已,就算再烧,也没甚屁用。
“西冉一支,常将人字左丿加笔画写做白字,一点既为一部。由先时的密函看来,连发三道,一次多加一笔,足见事态紧急。此时城中,至少当有三部人马。”
这也一点不算稀奇,就比如他们自己,行走江湖的“乌合之众”,虽然而今不站在任何一方的立场,不也好奇赶来看热闹了吗。
大晏密探在西南分支处名为“檀井”,南荣有“棠绿”,西冉有“云门”,茹国、大贺与百幕常有游商、驼队、马帮……来来往往,何止三部。
倘照他们自己旧时的规矩,一部三至五人不等,或还有一协律师。
这时节,号称十万户的琬城内,大小客舍宿店皆已住得满满当当,比平常更见人多口杂,潜藏百十个暗间又算什么。
打酱油的两人,唯有守株待兔。
至于为什么一定选作此处,秦候看一眼藏身在暗影中比自己略高一些的瘦削人影——行走江湖日久了,有时候做事情往往单凭一时的直觉,这东西最是说不清道不明。
毕竟这是邵准,说一不二,十分可靠。
湿意绵绵的风,夹带着薄薄雾气缓缓流淌在新绿庭院间。
姝白有些浮躁,今夜她不当值,偏偏还睡不着,只能静起打坐。
早些时候,她被一个异梦惊醒——在梦里,一个三四岁的黄毛小丫头,正在一堆饥肠辘辘的孩子中间抢夺吃食。
可惜她的个头小,总也抢不过。
抓心挠肝,是饥饿的感觉,即使在睡梦间,依然分外清晰。
抢不过别人,那孩子不哭也不闹,抓起佛龛前余温尚热的蜡烛,啃了一嘴黄油蜡。
“唉!啧啧啧……哪里来的可怜儿,这般惹人疼。”一道细细柔柔的嗓音从头顶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