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院外门廊远远走过两个人来,走在前面的那位身材魁梧,面容棱角分明,不怒自威,正是柳念的便宜老爹柳达业。
跟在后面的老者虽然年逾六十,却须发皆墨不显半点衰老,脸上也带着一贯温和的神态,却是武义侯府的大管家柳田。
眼见着两人远远走来,柳念心中不禁咯噔一声,下意识便赶紧站起身来。
旁边流萤也连忙挺直了纤细的腰板,低头顺目,神情拘谨。
“气虚神散,轻浮惫懒,毫无半点文人风骨,屏儿当了你的剑侍,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看见柳念一时失据的作态,柳达业只觉得原本尚好的心情瞬间腾起阴霾,忍不住袖手一甩,怒气冲冲哼了一声。
“老爹,我怎么觉着画屏才是您亲生的,我倒像是捡来的。”因为继承了前世的记忆,柳念倒也不怎么畏惧这位大承国威名赫赫的武义侯,面对这样的一张冷脸,竟还有吐槽的心思。
“这也正是老子一直觉得可惜的地方!”
听柳念这么一说,柳达业更觉得郁愤难平,火气噌噌地往上冒。
“屏儿这么好的资质,若不是受制于剑侍的身份,怕是早就已经武道第三境了。老子要是有这么一个女儿,也不会总被人戳戳点点的说我柳府后继无人!”
柳念听到父亲又提起这茬,只觉得一阵头大。
这些年关于画屏资质多好多好,成为剑侍多可惜多可惜之类的论调,他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这份记忆,连带着那种沉重的感受,都一同被如今的柳念继承过来,分毫不差。
柳念只好低头闷不做声,装作没有听到。
看到柳念又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模样,柳达业剑眉倒竖,正要继续发作,忽而身后微微的一声咳嗽响起。
柳达业顿了顿,这才意识到儿子刚刚凝聚命格,不宜打击太过,便只悻悻然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倒是身后的柳田笑眯眯看着柳念,开口问道:“小少爷,昨晚睡得可还好?”
对于这位自小照看自己长大的老管家,柳念的态度就好了很多,回答说道:“多谢田伯关心,昨晚雷声太大,睡得并不安稳。”
柳田点点头,温声又道:“据观天台传来的消息,昨晚的天象异动,是人为扰乱大道所致——如此规模的震动,若是武道波动,可能是有人突破了真灵淬体的第七境界了,若是文道引起,也该是有同等级别的诗魂现世。”
说到这里时,他瞥了眼身边的柳达业,微微提醒道:“言下之意,大抵就是帝都最近又开始不太平了,让我们多警惕着些。”
柳达业不禁冷笑,“不知道又是哪些个不长眼的,敢来天都城找死。”
柳田也笑了笑,看着柳念,继续说道:“不过今早有坊间传闻,是说咱家小少爷凝聚命格,所以扰动满天风雷,现在街坊们都说小少爷的命格非同一般呢。”
柳念听罢苦笑,“的确不一般,破破烂烂,麻麻赖赖的,一点都不圆润。”
“你就知足吧。”
听到柳念像是对命格有所不满,柳达业终于还是忍不住,再次冷脸出声道:“自己几斤几两,别人不清楚,你自己心里还没点数?像你这样的资质,也幸好是有我这么一个老子,但凡摊到其他人家,这辈子也休想凝聚命格!”
一边说着,一边把眼一瞪,粗重的眉毛拧起,“正所谓读书千日,用在一时,老子是不指望你在武道上能有什么出息了,不过这个文格,你现在就得给老子淬炼出来!”
“你在开什么玩笑,我昨天才凝聚的命格!”柳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
然而柳达业却不为所动,只冷哼一声,说道:“为了帮你凝聚命格,老子送出去两幅诗魂画卷,三枚剑道玉,损失惨了!今天先过来收收利息。”
他说着,扬手一指旁边翠枝垂条的老柳,“就以这棵柳树为题,你写一篇格律,先还老子一幅诗魂画卷再说!”
“写就写!”
融合了几分前世叛逆性格的柳念,面对着大清早似乎是专程来找茬的柳达业,也不想给他多少好脸色,走上前两步,指着那棵绿叶凝翠的老柳就念道:
“好大一棵柳,
枝长叶儿薄。
今晚炖母鸡,
砍来当柴烧!”
话语声落,庭院之内随之一片悄然,稍时,只见柳条上三片翠绿嫩叶忽然变得枯黄,飘飘荡荡落在了地上。
流萤小脸憋得通红,柳田也无奈失笑,柳达业呆立片刻,呼吸忽然变了粗重了许多。
“混账……混账!真是岂有此理!”
他闭上眼睛,努力平复着积郁在胸腔的怒火,许久之后,才猛地睁开双眼,对着柳念的脸大吼:“这他妈什么玩意,也能叫诗!”
柳念被吼得一惊,后退半步,望着柳达业仿佛是燃烧着火焰的一双愤怒的眼睛,半是心虚半是嘴硬地说道:“我是什么水平,您又不是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