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之三 “恰当”的报复 何莱是这个世界上想法最多的女孩子。不知道别人是怎么看她的,总之她自己是这么想的。 何莱很多时候觉得时间如同流水一样流淌,但流过的本人的身躯却毫无知觉,又无趣又无聊。何莱没有什么比得上别人的,她大多时候装傻卖萌,这是一种生存技能,但也许并没有起到什么让一个人过的更好的作用。只是日复一日地给自己带上厚厚的面具,到最后,何莱就真的成了一个傻傻的人了。 什么也不想懂,什么也不想说。 别人都在考虑精神上的享受了,何莱有时候却还在考虑衣食住行的问题。没办法啊,用谁的话讲都是一样,困窘和别的什么都没办法。人固然不会被饿死,但日日操心一些别的乱七八糟的事情,也很难过吧。 何莱难过的时候也想过和别人说说,向父母啊,向朋友啊。可惜,世界上的事情只是证明了一点。你啊,和这个人存在着距离,哪怕再亲近,有些话也是不能说出口的。 怎么会呢?怎么会这样呢?何莱有时候这样想。 周围的空间多么狭小。何莱还在和周公下棋的时候,对面床铺的女生已经开始起床了。按时起床、刷牙、洗脸、早饭。呵,不同的人生呢。 阳光略微悬浮着照耀进来,恩,很多事啦,想不起来。不想动。明明知道有时候拼命努力一把,也会有一个不一样的未来,还是焦灼着不动。 是哪里不对呢?哪里?是自己要坏掉了么? 嗯,没错,已经坏掉了。 阳光灿烂的相同的一个日子,何莱和寝室的另一个女生去参加了助学金的活动,希望能够减轻一下家里的负担。至少,轻松一点,不是么?一路上的梧桐树绿得有些发亮,何莱的心却是苦涩的,她向来困窘于说出这些,不是么?生死在前,自尊也许更重要。不,不是,根本不是那些东西。 何莱最后在辅导员面前说自己家里的事,她其实很难过,说到后来居然被自己打动了,居然哭了。导员仍然不动声色地问。这其实不算什么,主要是最后一个问题,她居然问了精神病是不是家族遗传的? 那一瞬间,何莱其实是想直接把书包扔她脸上的,真是不知所谓。 结果也正如何莱所料,没有她。她于是再也没有试着去问过。 只是偶尔觉得窘迫的时候自己去打打零工,似乎这样也算是很有趣的样子。不用去想,哪怕多吃点苦,这根本不算什么。 为什么又想起来以前的事情呢?何莱对着寝室的镜子穿着衣服,一件一件,颇为仔细的样子。何莱握着自己的手腕给了自己一刀。寝室里哪把水果刀够锋利这种事情,还是不需要辨明的。镜子里的小姑凉笑起来很开朗的样子,还很年轻呢。何莱背着书包,准备去导员那儿。心里颇为冷静地想,血什么的得慢慢放呢,不然十五分钟的路程说不定走不到那儿呢。 何莱慢慢地走着,走出寝室门,握着手腕,慢慢地,一滴一滴滴落在地上。 没有谁恨谁的,恨一个人和爱一个人多浪费感情啊,感情是一种可穷尽的资源。 阳光灿烂,没有雾霾,人来人往,桥下的水一如既往,不清澈。何莱有些无所谓的感觉了。 进入东大门,沿着法国梧桐树荫往前走,再左拐就进了院里。 其实说到底也没什么大事,何莱今天是找导员说说话的。应该可以吧? 何莱敲了敲门,办公室还有其他学生。导员坐在那里,笑意盈盈的样子,看起来心情不错。何莱把握住的手放下了,朝旁边的同学笑笑。 “导员,我记得你问我我家的精神病是不是家族遗传的。我现在可以和你说了。” 导员有些匪夷所思,脸上有些恼怒的表情。 “是遗传的。”何莱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她还是说了这句话。“我爸爸已经是了。老师,我一直在想,如果你没有说这句话,是不是不会有我来回答你的一天。可是我想过了,可能这两件事根本就没有什么关系。” 导员生气了,她生气时就格外得不如人意。“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但这并不代表我就问了个问题,我就应该为这件事买单。你要知道,我钱虽然很多,但也不是要浪费在这种地方的。你承受不住压力,家里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来找老师同学帮忙啊!” 何莱摇了摇头,觉得更无趣了。也或许是血液流得太快了吧。“我只是想和老师聊聊天而已。老师觉得不好么?我知道世界是不公平的。很多事情是需要自己争取的,很多事情也是争取不来的。我没什么愤世嫉俗的想法,也没有报复社会的想法。我只是觉得无趣,老师。你大概是我对无趣生活的报复中附带的产品。你是在不恰当的时间出现的唯一恰当的报复。虽然还是很无聊,但我还是做了。” “助学可以助那些并不贫困的学生,机会可以给那些并不需要的学生。那我为甚么不能报复一个我不恨的人呢?人或许就是这样的吧,老师,但涉及到别人的窘境的时,并不能理解,却要多加干涉,还要言论评价。老师,你会下地狱么?” “我会啊,自杀的人是上不了天堂的。老师,我想在地狱里再和你聊聊。” 旁边沙发上坐着的同学盯着地上的那摊血迹,已经说不出话来。导员从椅子上跳起来,“快,快,快,快点打120。” 何莱面无表情。“已经晚了。” 终于要死了啊。那种血液从身体中流失殆尽的慢慢虚弱、寒冷的感觉,终于解脱了啦。 何莱想,这是我一生中做过的唯一对不起别人的事情了。可是很难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