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安的五感比一般人灵敏一些,他显然听见了妙缘的话。他的脚下微微顿了一顿,仍然迈开大步走了。 杜谦谦跟在王子安后面下了楼,期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等在楼下的妙毓看见王子安的时候露出了一瞬间开心的笑,这笑容很快就被惊讶和慌乱替代了:“子安哥哥,你怎么了?” 杜谦谦这才发现王子安有些不对劲。连睡觉时都保持笔挺的背脊这时候竟然有些微微弯曲。这是怎么了? 她紧走两步上前,被王子安的脸色吓了一跳:“怎么了?” 豆大的汗珠从王子安的额间滑下,见到杜谦谦关切的眼神,他摇摇头:“没事。快走。” 就在这说话的当口,妙毓过来搀扶住王子安,道:“子安哥哥,你是不是中了蛊?” 王子安还没答话,妙缘已经代替他回答了。 他手中举着一只铃铛形状的物品,通体银白,站在二楼的楼梯口居高临下道:“没错,而且是陌离蛊。” 杜谦谦虽然不知道陌离蛊是什么,但从王子安的脸色和妙毓惊讶的神情中可以看出来这个蛊有些来头。 妙毓的小圆脸因为气愤而变得有些红扑扑的,她对妙缘道:“哥哥,你怎么可以给子安哥哥用陌离蛊?什么时候的事?” 妙缘的此时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往日的轻松不羁,他笑道:“什么时候?大概一个多月前吧。妹子,你问这个做什么,他都……” 妙缘差点说溜嘴,咳了一声,道:“总之这事你甭管,等着你哥哥我给你摆平了便是。” 一个月前……那大概就是从薛皓那出来的时候。杜谦谦突然想起了什么,对妙缘道:“是不是从火场出来那天?” 王子安这时候痛得已经有些撑不住了,冷汗直冒。他闻言道:“火场?” 杜谦谦想起来那日特意略过了起火的事,对他道:“是你昏迷期间的事,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怀疑他那时候给你吃的珍珠丸子就是陌离蛊!” 妙缘轻笑一声,居高临下道:“谦谦姑娘真是聪明,连这个都瞒不过你。此蛊名为陌离,知音吃下去的那只和我手上这里面的是一对儿。两只蛊虫相互感应,若我手上这只得了命令,在铃铛里作乱,知音身上那只便会啃噬心腹内脏,起初只是疼痛而已,久而久之……我不说,你也应该明白,下场会是如何。” 下场如何,自然是肠穿肚烂,痛苦而亡。 妙缘却不说出来,而是故意留了一个悬念,款款走下楼梯,温文尔雅地扶起王子安,关切地问道:“知音可还痛吗?” 此刻妙缘仍然是笑嘻嘻的,语调也充满了关怀,却让杜谦谦觉得可怕。你永远不会知道这个人什么时候是在算计你,也不知道这笑容的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目的。 王子安挣脱了妙缘的手,咬着牙:“我很好。” 妙缘看着王子安苍白的脸,缓缓抬手,行云流水一般封住了他身上十几处穴道,这才恶作剧得逞似的扬了扬手中的银铃,对着它轻轻一阵低语。 王子安立刻感觉到身上一阵松快,方才腹中翻天覆地的痛感也已经全数消失了。 妙毓咬着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对妙缘道:“哥哥,你过来,我有事情和你说。” 妙缘哦了一声,顺手封住杜谦谦腰间一处穴道,笑嘻嘻道:“乖乖在这里等着我哦~”说完对无法动弹的两人眨了一下右眼,走了。 妙毓走到院子里,对随后跟出来的妙缘道:“哥哥,你怎么可以这样!” 妙缘眨了眨眼,无辜道:“我哪样了?” 妙毓有些生气,整张小脸都红扑扑的,显得格外天真可爱。她对妙缘道:“你到底想干什么啊!为什么要给他种蛊?” 妙缘理所当然道:“不给他种蛊?拜托,他很厉害的哎。万一你哥我打不过岂不是很丢脸?” 妙毓被他的强词夺理气得无话可说,半天才道:“哥哥为什么要和他打啊,他不愿意留下来吗?” 妙缘也被气得无话可说。 他心想我这个妹子怕是单纯得有点过分了吧?确定跟我同父同母?怕不是抱错了吧?这个娃要是生在普通人家,还不得被上上下下大奶二奶三姨四姨挤兑死。 “妹子,你想不想让他留下?”妙缘问。 妙毓点点头。 妙缘听到这,精神就来了:“包在老哥身上,你就等着吧。”说完他伸手封住了妙毓腰间的穴道。 王子安被妙缘扔到了三楼的大床上。 “你干什么?”王子安哑声道。 “秘密。知音且等着罢。”妙缘神秘道。 没等王子安弄明白这是干什么,妙缘已经命宫人扯来了千山阁的红纱,把这房间里里外外全布置成了婚房的样式。 “今日本国大喜,吩咐下去,晚上大摆宴席。”妙缘道。 ==================== 杜谦谦被妙缘胁迫着参加了庆祝晚宴,整整一晚上她都心不在焉的,想伺机开溜。可惜妙缘盯得太紧,直到宴会快结束的时候,她也没能够寻到机会。 国王尕而夏在王座上坐了没多久就退席了,剩下王公贵族和文武大臣互相敬酒寒暄。 蒙舍诏是一个多民族的国家,这些少数民族都非常能歌善舞。不光百姓们喜欢在夜间围着篝火跳舞,王公大臣们也非常喜欢这项娱乐活动。 贵族毕竟还是会玩,他们的舞蹈和平民的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平民们喜欢一大群人拉着手转着圈跳,而贵族们则是两两一对,借着跳舞的机会增进彼此家族之间的了解与合作,对他们来说才是最为重要的事。 有人过来和妙缘说话,妙缘起身对杜谦谦道:“失陪一下。” 杜谦谦连忙点头,快去快去,去了我才好溜溜球。 好不容易巴望着妙缘走了,杜谦谦悄悄站起身,提起妙缘给她准备的襦裙,正准备开溜,忽然脚下一个不稳,回过神来已经被一只大手揽入怀里。 谁啊,这么讨厌? 杜谦谦抬头一看,便对上了一个浑身金光闪闪的男人称得上英俊的脸。和妙缘阴柔的俊美不同,这是一个非常帅气的高大男人,只是不知道是错觉还是别的什么,杜谦谦觉得这人的长相有些阴鸷,尤其是他的鼻子,尖尖的,像鹰嘴尖端的钩子。 高大男人对她说了一串听不懂的语言,弄得杜谦谦一脸懵逼,接着就被那人带着舞了起来。 那人的手臂极为有力,带着杜谦谦翩翩起舞,杜谦谦一动也不敢乱动,好像稍微一动就会被捏碎似的感觉。 一曲终了,那个男人好像对杜谦谦的表现非常满意,准备拉着她再跳一曲,却被妙缘一把拉开了。 高大男人愣了愣,用蒙舍诏语道:“这是你的女人?” 妙缘道:“不是。不过……我奉劝王弟还是别打她主意的好。” 高大男人闻言沉下了脸。许久,才嗤了一声:“王兄对她真这么上心?” 妙缘笑道:“扎落木,你的女人还不够多?你要哪个女人我没有让给你?但是这个,不行就是不行。” 被称作扎落木的男人表情在一瞬间阴鸷了下来,定定地看了妙缘一眼,一句话也没说,转身走了。 妙缘蹙眉目送着那人走了,这才对杜谦谦道:“我们走吧。” 杜谦谦在这杵了半天,早就想走了,却听见有人用汉语道:“哟,扎措王子,不错啊。终于有能看上眼的了?” 这声音婉转动人柔媚入骨,千种风情难与人说。不等杜谦谦想明白扎措是谁,妙缘已经拦在面前:“王妃。” 面前的女人白皙的皮肤被掩盖在一身的珠光宝气里,唯有那张面孔好像在聚光灯下怒放的牡丹,美得让人一眼惊艳。 杜谦谦用八卦之心勘测了一下,这王妃大约也就三十一二岁年纪,蒙舍诏王却已五十有八,这是典型的老夫少妻啊。虽然王室老夫少妻没什么可奇怪的,但在蒙舍诏来说就奇怪了。 蒙舍诏没有后宫,只有恩部,顾名思义就是专门承恩的部门。下设娈童和各色女子,专供王室恩宠和消遣之用,包括为国王生养了孩子的王子公主之母,或住在王宫,或住在各自的部落,都没有得到任何名分。 而这个一无所出的王妃,是目前为止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被明媒正娶进宫,被举国上下承认了身份和地位的女人。 最关键的问题是,这个女人是一个汉人,而且还是一个汉族平民的女子。她除了美貌之外,可以说是什么也没有。 这样的人当上王妃,想来众人都是不太服气的。 王妃还想说些什么,妙缘忽然道:“我们先走了,祝你玩得开心。”说完便拉着杜谦谦离开了。 =================== 晗芜苑内。 妙毓身着新娘礼服,心慌意乱地站在床边,柔软的掌心中已沁出了紧张的汗水。 听哥哥说,子安哥哥已经答应要迎娶自己。幸福来得太突然,妙毓的心潮简直澎湃得无法控制。 她收拾好凌乱的心情,在床边僵了半天也没听见任何动静。她喊了一声:“子安哥哥?” 没有回答。 她又试探着喊了一声:“子安哥哥?” 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她疑惑地掀开了床帘,红烛摇曳间,一双星眸正在注视着自己。 曼曼帷幕间,床上的男子半卧着。 他的身上只着中衣,半合半掩的衣领间露出一段形状优美的锁骨。颈间的线条优美生动至极,勾勒出好看的喉结。青丝从撑着头的手指之间流泻而下,在床上略微凌乱地散着。挺直的鼻梁,优美的唇线,幽深的眼眸,在跳动的烛火中,散发出慵懒魅惑的气息。 妙毓心跳差点漏了半拍,迟疑着道:“……子安哥哥?” 王子安被妙缘摆成这幅样子已经有两个时辰了,整个身体都僵得快要麻掉,闭目养神间,终于等到有人来了,睁开眼便看见了妙毓,他眨眨眼,希望妙毓能看出来他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劲。 当然很不对劲,在妙毓的眼里,这个姿势简直和诱-惑没两样。她开心坏了,没想到哥哥说的是真的。她立刻沉浸进了自己的小幸福里,垂下眼睑羞怯道:“子安哥哥你……真的愿意娶我?” 王子安闭上了双眼。 妙毓见王子安一动不动,竟然丝毫没有觉得不妥,赤足跨上了床。 王子安感觉到柔软的床垫一陷,见妙毓朝自己靠了过来,心道:“该死……” 妙毓轻手轻脚地在他身旁躺下,好像害怕惊扰了他似的。好一会儿,她伸手揽住他的身体,将头深埋在他怀里道:“哥哥,就像这样……我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 王子安闻言眸色一沉,记忆像被什么东西牵扯着,回到了那个漫天飞雪的冬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