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郡郡治临湘城,太守韩玄攥着黄祖的密信,浑身颤抖。
这既是因为气愤,也是因为恐惧。
信上除了黄祖关于将长沙派去刺杀刘贤和张允的刺客与江东战舰人赃并获的记载,还有一块鲜红的方形印痕。
那是荆州牧刘表的州牧大印。
刘表看过了这封信,但是一个字都没有写,直接发给了韩玄。在韩玄眼中,这比将他拉到襄阳痛骂一顿,甚至降罪免官都更让人恐惧。
这意味着刘表懒得跟他废话了。他清楚的记得,上一任长沙太守张羡,也曾经被刘表截获了一封发往荆南其他三郡的密信。刘表在信上没有做出任何批示,只是像今天一样,盖了一个州牧大印送回长沙,紧接着,王粲起草的讨张檄文响彻临湘的大街小巷。下一幕,便是张氏兵败,张怿五马分尸,死去的张羡被刘表开坟掘墓,挫骨扬灰……
“兄长,我在想,这会不会是诈?”弟弟韩浩在旁规劝,想要缓解兄长的焦虑。
“有诈?”韩玄紧张的问道。
“是啊,这封信如此重要,竟然会平白无故被人扎在郡府大门上。如果刘景升真的要降罪,为何不敢派一使者下书?还有,这上面不过是一方红印,若是有人假冒也犹未可知……”
“你糊涂啊!”韩玄大手一挥否定了弟弟的猜测,他拿起身边的邸报,指着上面的红印在弟弟面前对照。
“荆州见过这朱印的除了各郡太守便是襄阳城中大员。还有,你看这朱印上连缺笔断角都一模一样,怎会有假?就是朱印有假,这上面黄祖署名的笔迹总是真的吧!还想着刘景升会放我们?放弃幻想吧!那老儿时日无多,对于叛臣下手只会更狠,更毒!”
韩浩是韩玄一奶同胞的胞弟,听到兄长的话,也不再怀疑这封密信的真实性。他皱眉道:“兄长,当时我就说过,不要招惹江东,不要招惹江东,你偏不听,事到如今为之奈何?”
“你个没良心的,你以为我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韩家!零陵那竖子灭了黄家,又吞了桂阳,降服了武陵,下一步明眼人都看的出来是要谋略我长沙,而刘景升袖手旁观,难道还不许我联结江东自保?!难道真的要等被人家夺了城池再去襄阳哭?”
韩玄说的越来越急,语气中充满了焦躁与无奈。他这个太守之位本来就是靠着出卖前任太守张羡而来,属于可遇而不可求,在荆南四郡中本该对刘景升最为忠心。然而刘贤的崛起令他极度不安,而刘表的默许更是加剧了这种不安的信号。
身为叛臣的他就像是沉沦风月的娼妓,忠诚于他如同再难完璧的贞洁,为了保住这太守之位,他愿意冒险。而此刻真正祸到临头,他才明白自己不会永远都是命运赌局的赢家,而一败涂地的恐惧,远超他之前的预想。
狂躁的韩玄开始歇斯底里:“最可恨那刘景升,不仅不对刘贤擅起战端降罪,反而擢升那竖子为桂阳太守,这不是形同于默许了那竖子的野心?是可忍孰不可忍!你要是怕了也无妨,来,砍了为兄的项上人头,去襄阳找刘景升自首,也许他看在你大义灭亲的份上,还能为我韩家留一血脉!”
韩浩知道自己此时不能当马后炮,刚才也不过情急之下发发牢骚,此刻只能顺着兄长的话说:“那你说如今还能如何?刘表大军须臾可能就会兵临城下,要不……要不将那魏疯子绑了,送到襄阳去,也许,也许刘景升能网开一面?”
啊,交出魏延……对,魏延是那日行刺的主将,交出他,也许能证明自己没有异心?韩玄想着,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当时韩玄听说刘贤夺得桂阳的消息,怒不可遏,直言长沙军中谁取得刘贤项上人头,便可封为将军。没想到校尉魏延当真了,在打探出刘贤将要被带往襄阳受封的消息后,带着十几艘狼艟和一干兄弟便踏上了行刺的征程。
可是他们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但没有杀死刘贤,还将那些狼艟战舰损失殆尽。要不是老将军黄忠出手,恐怕连魏延此刻要么已经葬身鱼腹,要么沦为零陵阶下囚了。
交出魏延,不仅能将黄祖密信上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甚至只要韩玄咬死,还能将持有狼艟的通敌铁证扔到魏延身上。
当然,前提是这个被交出的魏延,一定是不能辩解和反咬的死尸。
黄祖说韩玄唆使校尉魏延袭杀张允和刘贤?胡说,明明是江东的内应魏延带着江东水师潜入荆州,不仅要杀张允刘贤,还妄想夺取长沙。
他韩玄不仅没有通敌,反而是当机立断擒拿内奸,交由襄阳处置。
不仅无罪,还有大功劳呢!
行,就这么说,不管刘表信不信,反正是种说辞。
韩玄像是在溺水时慌乱间抓到了救命稻草,立刻下定了献祭魏延的决心。
“来人,叫校尉魏延来郡府,立刻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