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蓁在房间里,听到白竺的消息,蓦地站起身来,“你说什么?尚书省的尚书令昨日晚间病逝于家中?” 大乾沿袭三省六部,而非三公九卿制,是以,尚书令这个职位,就相当于秦汉时期的丞相。 而这尚书令,恰恰就是秦飞萱和秦飞雪二人的祖父,秦老大人。 两年前,秦老大人实在推拒不得正平帝的旨意,重新入朝为官,一举拿下尚书令,不知惹得多少人眼红,视其为眼中钉肉中刺。 可现在尚书令已然去世,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这个位置呢!她爹爹又正好在尚书省任职正二品工部尚书,算起来不知道被多少人防着。 倒是这秦大人,死的好生蹊跷,还很巧合啊! “白竺,你出去打探一下,对尚书令之位有意的都有谁?就是无意却有能力的,也回来报给我。”不知道为什么,她这心里总不踏实。 “是,娘子。” 见白竺还站在那里,支支吾吾,不肯说出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使她很是疑惑。 “你还有什么事情?快说吧,这件事情也不是一时就能打听出来的,耽误几句话的时间不碍事儿!” “娘子,近日下大雪,城内外贫民的房子都被压塌了不少,冻死饿死压死的百姓不计其数,朝廷下令赈灾,可是那些东西远远不够,奴婢看着那些人也实在是可怜得紧。” 王蓁嗤笑,“怎么会够呢?虽说这是天子脚下,皇城之中,可还是有人敢冒着风险从中盘剥,一层层下来,自然就不够了!” “你说的,我知道了,我会给我娘亲说的,到时候进宫告知皇后娘娘一声,姑母应该有法子应对!” “娘子,那奴婢就先出去打探消息了。” 王谢两家声势如日中天,再加上王家又出了个皇后,自然还是低调为好,想必没有几位皇帝喜欢臣子的名声超过自己的,这种收买人心的事情,她们家还是跟风比较合适。 没成想,还没等王蓁告知谢氏,皇后就到正平帝那里,自求裁减开支,并拿出自己陪嫁庄子上出产的白米棉花,各色药材布料,煤炭柴薪,捐赠给灾民。 帝心甚悦,夸赞皇后又仁厚俭良之风,做事严谨,堪为天下女子表率。 有了皇后开头,正平帝的赞美,大乾上上下下,从公主到宫妃,下至各家夫人,纷纷效仿。 京中贵女,陪嫁之物中多半都有庄子,是以,拿出这些东西,并非难事。 首先随大流的就是公主宫妃,再之后是宗室,而后是世家,还有其他的官宦之家。 最多的如王家,七房儿媳加上老太太总共出两万石粮食,八万斤木柴,三万斤棉花,还有不少的药材,五千匹的细棉布,得到了正平帝和皇后的嘉奖与赏赐。 当然,这里的大头都是嫡房的儿媳和老太太。 有了前例,其他人家的人就更卖力了,得不到实际的,得句嘉奖也好啊,那也是天大的体面。 不止京城,全国各地,今年降雪特别多,灾情也多,京中之事传出,各地效仿,大大缓解了灾情,也防止了赈灾钱粮被盘剥。只是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今日也是二十九了,大雪压塌了房子,为了过个好除夕,朝廷派人运来无数稻草茅草,为了早日住进暖和的房子,不论男女老幼,皆是有力出力,全力搭建草房,清扫道路,起码捱过过年是没什么问题。 大年三十,王蓁睡到半夜,就听见家家户户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吵得她无法安睡。 王蓁翻来覆去,那软枕捂着耳朵,通通不管用,也就听之任之了,直到小半个时辰后,声音平息,才打着哈欠躺在大床继续补觉。 第二天早上起来,府中满是喜气,高高悬挂的红灯笼,各院子里贴的对联窗花,福字,一片喜庆的红色。 就连过往的下人,都是一身干净的新衣,脸面上的喜悦几乎要凝为实质,见谁都是一张笑脸,满满的精神头。 要说这古代过年还真是个大日子,比起现代,更为重视,到了傍晚,各房女眷汇在一起开始包饺子,男人们去拜祭各路神仙,放上供桌摆上供菜供果还有猪头香烛供养着。 这一天,就算是她最混账的六叔,也是不敢出去浪的。 又是一阵鞭炮声。 厨房开始炒菜做饭,到了时辰,一盘盘地摆上来,男人一桌,女人一桌,男孩儿一桌,女孩儿一桌。 除了这种正日子,一大家子人难得聚在一起,觥筹交错,宴饮极欢,四处都是吵闹声。 倒是王莞,心情并不如何好,毕竟这是她在家过的最后一个除夕了,明年五月,她就要出嫁了。 王蓁看出来她的失落,连声询问,“大姐姐,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我都叫你好多次了!” 王莞仍旧是温柔地笑着,给王蓁捋了捋额前的刘海,“没什么,就是想着大嫂快生了,我就能看着两个小侄儿了。小时候不喜欢小孩子,嫌弃耽误了自己出去玩,现在大了,倒是爱的不行,可惜这么多年也没有小孩子出生了。” 王蓁笑嘻嘻地反驳,“咦,有吗?我倒是喜欢小孩子,难不成当初阿滇出生的时候,你不是很喜欢他吗?” “你也说了,是他刚出生的时候,没听过男孩子七八岁,就是鸡嫌狗厌的年纪,成天跟个猴儿一样,烦都烦死了!” 旁边王芸也笑吟吟地插话,“可不就是,咱们家的孩子王,也就是阿蓁了,不管男孩女孩儿,都乐意往你那里凑,那些小孩子就是喜欢你!真不知道怎么回事!” 王蓁听了,兀自陶醉地摸摸自己的脸颊,“小孩子都喜欢长得好看的,难不成他们是看中了我的脸?” 一句话,逗乐了还在感伤的王莞,“就你敢说这话!这要是那些其貌不扬的人听到了,一口唾沫都能吣死你!” 坐在末座缓缓听着几人聊天的王芍,脑海里想着自己的脸,一闪而过的则是王蓁娇艳如花的面容,帕子掩藏在袖子里,皱的不成样子。 王芍牵了牵嘴角,“谁说不是,阿蓁姐姐的确容颜甚美,就是京城之中,能与她的容貌相提并论的,只怕也不多。” 王薇连看她都懒得看一眼,“你知道就好,你说也是奇怪,咱们家的女孩子,男的俊,女的美,就是二房的莹妹妹,那也是个美人,怎么到了你这儿,就只有清秀了?你啊,身份不显,还是好好捯饬自己吧,世人大都爱美人,没准儿什么时候就有人上门求娶了!” 王芍心里恨得不行,却也不敢在这除夕宴干出什么扫兴的事情,毕竟自己只是个小庶女,还没有外家撑腰,如果被厌弃,那就没什么好结果了! 王薇看到王芍的脸色,语重心长,“今儿是除夕,姐姐告诫妹妹一句,千万别再伤感,伤春悲秋了,过了年节,你想怎么感时伤怀,没有人拦着你,这个时候,可千万别给人添晦气了!” 这个王薇,几时变得这样聪明了?她就是想在背后惹点事情,败坏她的名声,也是不能了。 王薇一下就看穿了她的想法,心里冷嗤,用惯了的手段再用,反复用,任谁也会防备,翻来覆去就这么几样,连她都觉得无趣,看来她这个妹妹在庄子上也没什么长进。 王芍语气僵硬,恨不得上前撕了她,“多谢四姐姐提醒,妹妹受教了,定不负姐姐教诲!” 王薇打击到王芍,心情大好,“妹妹忍住就好,自家姐妹,只是几句话的事儿,哪里当的得这一句谢。妹妹太客气了!” 王蓁坐在王薇上首,自然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将帕子压在嘴角处,掩住几乎要出口的笑声。 王莞和王芸看了眼四房两姐妹,又看看王蓁,心下了然,不欲多管闲事,惹人厌烦,也就没有打破那尴尬凝滞的气氛。 时值年夜,高门大户都有发赏钱的习惯,谢氏派人拎着几个大畚箕,里面装的有的是铜钱,有的是寓意吉祥的银锞子,指挥着分给下人,听说发赏钱,即使心里激动欣喜,却也十分规矩,一个个排好。 抱琴和侍棋在那里,大声喊道:“一个一个慢慢来,三等丫鬟赏半吊钱,二等丫鬟和婆子八百钱,大丫鬟和小管事每人一两的笔锭如意银锞子,不要推挤!” 王家主子少,自然下人就少,满打满算也才四五百人,这些赏钱,满破费也不过四五百两银子。 一直守到夜半子时,吃了饺子,放了鞭炮,众人才都筋疲力尽地回到房间。 洗漱过后,爬上大床,王蓁发现枕边有一对儿紫玉镯,触手温润,颜色纯正,想起不过是前几天和他提了一嘴,没成想竟巴巴地找了来,一时间,心里满是甜蜜,抱着盒子稳稳的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王蓁早早起床,将怀里的盒子收好,偷偷拿出账本记上一笔,叫人进来,梳洗打扮。 淡衣上前,在衣柜前挑着衣服,“今儿是大年初一,娘子穿得喜庆些,团蝶百花烟雾长裙,现在天儿还冷,再加上个银鼠皮披风。” 梳了个随云髻,插着玫瑰晶并蒂海棠修翅玉鸾步摇,绿雪含芳簪,碧玉攒凤钗,赤金凤尾玛瑙流苏,戴着南红石项圈,金牡丹耳坠儿,红翡镯子,几个戒指,端的是明艳照人。 王蓁歪着头,看向手边的钱匣子,给身边的四人一人抓了一把金锞子,约莫四五两,“给你们的压岁钱,一会儿淡如的,淡衣你给她送去,或者你先收着。” “奴婢替淡如先谢过娘子赏赐了。” 淡烟一听到淡如,十分兴奋,“对了,娘子,前几天淡如和奴婢说,严女官说她学得甚好,再过半年就可以出师了,就能回来了。” “那倒是好,我身边虽然有你们四个,但是年纪越来越大,事情越来越多,总是感觉人手不够,现在好了。” 说着,王蓁又开始吩咐,“淡荷,你去给院子里的其他人发赏钱,公中出的是公中的,我的是我的,还是要分开的,你看着赏,比照着昨晚的来,不用给我省钱。” 淡荷闻言忍住笑意,“是,娘子,”转眼看向白竺,“好妹妹,你和我一起吧,我一个人忙不过来。” “你们先忙着,我去令闻院给我父亲母亲请安了。”说着,撩撩衣裙,袅袅娜娜走了出去。 王蓁向上首的两人屈膝行礼,“给父亲母亲请安,新年快乐。” 王恒允夫妻笑眯眯的,一人拿出来一个红封,几个哥哥嫂子则是荷包首饰等物。 王蓁跳到两个嫂子中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眼神亮晶晶的,“真好啊,今年我就要有好几个小侄儿了,男孩子好,以后逗他也不会哭,女孩儿娇滴滴的,不禁逗。” 谢氏指她,“你这丫头,就喜欢捉弄小孩子,你忘了你差点把滇哥儿给弄哭的时候了?” 那年滇哥儿刚两岁,王蓁十岁,时常过去看他,成天抱着人家不撒手,捏着人家肉脸肉胳膊,一直到五岁,再不愿意让王蓁揉搓了。 “娘,您说什么呢?”拉着谢氏和王恒允,“走走走,去给祖父祖母请安拜年了,一会儿人都到了!” 鹤延堂,老太太和老太爷坐在主位,乐呵呵地看着下面的子子孙孙,观其形容,十分满意。 老太太身边的崔嬷嬷笑着走到两人身边,开口道:“老太爷老太太,大老爷带着一家子来给您拜年了!” “那快请进来,昨儿晚上看着阿蓁那蔫儿样,真真是好笑,也不知道昨儿休息好了吗?”说到最后一句,已然长满了担忧。 底下坐着的几人听了这话,面色一变,心里却忍不住愤愤。 “三姐姐,三姐姐,你来和我们玩儿啊!”七房的两个小子拉着她,想把她拖到旁边的厢房。 就连她最小的弟弟,王滇也弱弱地开口,拉着她的衣袖,“三姐,走啊,咱们去下棋玩儿!别的也行!” 王蓁无奈地看着王滇,十分苦恼,不想和他们这些孩子玩,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拒绝。 见王蓁神色松动,王滇无奈,为了小伙伴忍辱负重,“三姐姐,你和我玩,我的脸你随便掐!” 王蓁气哼哼的,戳戳他已经没有肉感的脸颊,“臭小子,你三姐我是这种人吗?真是白疼你了!” 王滇是个驴脾气,他也够横,“那你还戳我!快点快点儿,戳了我就要陪我们玩儿!”可劲儿拉着她。 王蓁哄着他,“好好好,这样好不好,你们一会儿去我院子里找我,淡烟最近又做出了不少的点心等着你们去吃呢!”姐姐我还有事儿呢! 王滇点点头,告诫着她,“你可别跑了,我们几个等下去找你!” 王蓁被磨得只剩微笑了。 “来来来,分红包了,压岁钱啊,”王清和王沐叫唤着,看向上首的老太爷夫妻,“是不是,祖父祖母?” 老太爷轻轻颔首,从袖子里抽出一沓红封,拿出最厚的两个,分给王莞和王洌兄妹,“你们二人今年都要成亲了,也是最后一次给你们分压岁钱了,拿着吧!” 看了眼其他人,声音威严,“其他人你们也心里也不必不平衡,谁都有分到最厚的红包的时候!” 王蓁笑嘻嘻的,“祖父,你放心,我们早晚都能拿到大红包,就是在您那里多放几年而已,您就是给一个铜板,那也是心意!” 老爷子听了,心里十分受用,心里更是喜爱这个孙女,知礼仪,识大体,“老大,你们两个把蓁姐儿教养的不错,不错啊!” 王恒允从椅子上站起来,想老爷子作揖,“父亲既然说不错,那就错不了,不过少夸她,免得她膨胀了!” 王蓁撅着嘴表示不服气,老太太看到了,忙叫她过来,搂在怀里安慰,数落王恒允,“你这当爹的,不鼓励也就算了,还教训我的蓁姐儿,再说看我怎么收拾你!” 王恒允脸色讪讪,他明明就是在谦虚显摆,怎么成了教训闺女了?他好方啊! 紧接着,老太太等人也都拿出了自己的红封,让人递给这些小孩子,当然,同样的,二房兄妹厚一些。 身份不同,自然钱数也不同,嫡系多而庶出寡,这是非常常见的,也没有人有异议。 “回来了,娘子”淡荷见到王蓁拖拉个身子,慢悠悠地走进屋里,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淡烟,你做的那些小点心可以出蒸笼了么?让娘子垫垫肚子!” “去吧,去吧,都端出来,一会儿其他几房的小郎君都要来吃,给他们摆上,省的闹着娘子和他们玩!” 白竺进门,将白玉玛瑙缠丝碟子放在桌上,一拍脑门儿,“对了,娘子,老爷太太把给您的礼物派人送了来,还有两匣子金银,您现在要打开看看吗?” 王蓁这才有点精神,点点头,示意把匣子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