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想象一个会对自己亲生女儿下手的人究竟有多残忍,或者说她生下这个女儿只是在培养一个工具为的是在对方最美好的年华里夺走她的青春。
没有人再说话蝴蝶扭过头看着黑夜将最后一点残阳吞噬干净出了一会儿神这才慢条斯理道:“你问这村子的人死了,全死了。”
赵峥因话题的突然转变愣了一下,又因这回答吃了一惊问:“都死了?!谁干的?”
“谁知道呢。”蝴蝶慢条斯理道,“下山劫掠的土匪见财起意的过客,都有可能。这么大一村子来来回回不过几十人年轻力壮的去谋生路剩下的都是老弱病残稍微有点功夫的就能唬住,杀人灭口,不过一瞬间的事。”她瞥了赵峥一眼“这样的情况,多得是往南走到饥荒野蛮之地易子而食的杀妻弑母的,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看不到的。”
本以为是场阴谋,结果是普遍现象,怎么听怎么玄幻,二人都觉得不可思议,以为蝴蝶在唬他们,赵峥道:“劫匪和路人能这么猖狂?官府都不管的么?”
“官府?官府会管这些捞不着油水的地方?”蝴蝶冷笑一声,似是嘲笑他的天真,“朝廷无能,官吏无用,加在一起,乱世便不远喽,受苦的永远是百姓。”
她冷漠苍老的声音慢悠悠诉说着惊心动魄的传闻,带着苗疆口音的并不纯正的官话,有种特别的悲凉味道。
赵峥道:“我离家数月,也算走了不少地方,无论是城市还是远郊,都处处太平富饶,从未见过这种情况,难不成短短几天就成了乱世?就算是,也应该是北方先乱罢。”
蝴蝶像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嗤笑两声,那双裹着苍老皮的灵动眼睛斜睨他,讥讽道:“你从家乡出来,所经之地,乃是与世无争的千鹤岛和大齐最为富庶的江南,所接触的,不是天下第一富商,便是天下第一大庄,你眠锦缎,枕黄金,在温柔富贵乡谈世道正好,天下太平?”
赵峥很少有被人说得哑然的情况,却屡次在她面前语塞,节节败退,像个被长辈训诫的犯了错的小辈,站在原地垂着手,有些不知所措。
夜色浓重,篝火已熄,很快便看不见周遭的景象了,也没有人想到去点火,蝴蝶站起来,拎着杌子往厢房走去,依旧是那冷淡的、慢悠悠的腔调:“你过的已经是奢侈的少数人的生活,等你真正看到了大众市井底层,才是真实人间。”
“随便找个地儿歇一晚罢,明早咱们继续赶路,苗疆啊,可不近,路难走得很。”
“走罢。”长安扯了扯他哥的袖子,将他拽回现实之中,“困了。”
厢房的被褥还算干净,俩人随便收拾了一下,便同榻和衣而卧。
“谁知道这次出来这么匆忙,做了那么多准备,一样没带上。”赵峥遗憾道,身子一沾床才觉得疲惫气势汹涌地压上来,无一处不像灌了铅似的再也抬不起来,以至于尽管心里憋了许多话,也没有心思再说了。
长安昨夜一直在昏睡,倒是没有感觉,闻言在袖中怀里摸摸索索,搜出来好几个瓶瓶罐罐和一个火折子,整整齐齐摆在床头,有点炫耀邀功的小得意:“我带了。”
他像只仓鼠,随时做好了跑路的准备,身上不囤着足够的药总是没有安全感。
赵峥失笑:“你倒是什么都不忘带。”
长安给他展示完,又一样一样放回去,只留下一个小巧的药盒,打开是淡绿色的药膏,他挖了一点仔仔细细在赵峥眼睛上摸匀,再收起盒子,理所当然地窝进他哥怀里寻个舒适的位置,轻声道:“睡罢。”
赵峥的眼睛一天一夜没有得到休息,又酸又疼,这药膏清清凉凉,极大缓解了他的酸涩,很是舒服。
他握住长安的手,还想说些什么,但是眼皮跟灌了铅似的一旦合上就睁不开了,下一秒便沉沉睡去。
一觉黑甜,睁眼天已经大亮,赵峥习惯性往身边一摸,空荡荡的没有人,立马清醒过来,跳下床出了门。
阳光如蜂蜜一般黏稠稠地融化在每一寸土地上,长安闲着没事将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侍弄一番,除了杂草,蝴蝶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拿了两个冰凉的冷馒头就着水干巴巴啃着,见长安收拾完走过来,递了一个给他。
长安毫不犹豫地接了,也搬了个杌子坐到她旁边晒太阳,夏末秋初的阳光不会太烈,暖烘烘的舒服得让人不由眯起眼睛,融化在这日光里。
俩人在一起,倒是十分和谐,像一对感情很好的祖孙。
长安瞧着她,良久终于有了点印象,不确定地问:“卖花的?”
蝴蝶含笑点点头:“你还记得呀。”
长安垂眸不说话了,那天街上那么多卖栀子花的围上来,都是老人,他根本想不到会混进去一个苗女。
人对老人和小孩的戒备心向来很低。
蝴蝶问:“你还吃我的东西,不怕我给你下蛊?”
长安道:“不是已经下过了么。”
蝴蝶笑:“还是你想得开,你看看你哥,成天疑神疑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