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遐迩抬头，发现天空的飞机线又延长了一些，手机上显示时间——上午三点四十。

离纪向之约好的时间过去二十分钟。

江遐迩没有催人的习惯，仍然站在校门口等，而对方似乎也没有解释的习惯，让江遐迩的手机一直处于沉默状态。

三点四十五分，一辆路虎在校门口调头，江遐迩推了推脸上的平光镜，启步靠近那辆车的副驾。

“堵车了。”纪向之简单解释，在江遐迩系好安全带后，利落地打转向灯，挂挡。

江遐迩声音没有喜怒：“你得提前给我发一个短信。”

“路上一直在接电话，刚刚才挂，没腾出手给你发短信。”纪向之偏头看他一眼，“不高兴？”

“我没有等很久。”江遐迩说，“没有生气。”

车窗外城市风景轻轻拉出速度线，江遐迩撑着下巴往外看，在红绿灯处停下时，纪向之问：“证件都带齐了吗？”

“带齐了。”江遐迩翻了翻包，把装证件的袋子拿出来放在手里，很难得地犹豫了两分钟，半个月来第一次问——

“你确定要和我结婚吗？”

纪向之轻轻勾唇，侧颜在穿透车窗的阳光中英挺深刻，他将另一只手搭在方向盘最上方，是最放松悠闲的姿态：“我才要问你，你真的想好了吗，虽然我们只是协议结婚，但这不是小事，你反悔的话还来得及，我可以马上送你回学校。”

江遐迩翻看自己的所有证件，没有抬眸，声音沉稳冷静：“我反悔的话，你还有更合适的人选吗？”

“似乎没有。”纪向之笑了，在江遐迩头发上揉了揉，“谢谢你帮了我的大忙，我保证，不会让你的同学知道，也不会影响你的学习生活。”

江遐迩偏头，不高兴地从纪向之手掌底下躲走，透过车窗看见前方路边民政局的指示路牌。

民政局上午登记结婚的人不少，江遐迩用手机浏览完一篇关于分子排阻色谱法的分析论文，系统女声才播报道：“请YA19号到3号窗口。”

纪向之在江遐迩后背上轻拍：“来。”

登记结婚的窗口是两个玫瑰花椅，他们坐上去，对面的工作人员愣了愣，随即一笑：“二位很般配。”

江遐迩面无表情地关了手机屏幕，纪向之会做人，笑道：“谢谢您。”

“这里是结婚登记表，请两位按照上面的信息填写，不懂的可以问我。”

结婚登记表填完，一个大红戳盖下去，工作人员就让他们挪步拍照处。江遐迩和纪向之肩靠着肩，对准镜头，两人木楞愣地站了半分钟，摄影师从镜头后探身出来：“能笑笑吗？”

纪向之在江遐迩后腰上拍了拍：“给对面的哥哥笑一个。”

他不说还好，这话一出，江遐迩嘴唇反而翘起个不太情愿的弧度，纪向之失笑，扭头看向镜头。

快门按下，他们这冤家般的结婚照就拍好了。

民政局门口吹起漾漾春风，江遐迩和纪向之捏着结婚照出来。

红色的证件本还有股塑胶味，但烫金字体搭配红色背景显得格外喜庆。

江遐迩觉得还不错。

没有里面那张结婚照片的话。

纪向之接过江遐迩手里的结婚证：“我一起收着吧。”

“嗯，”江遐迩上车，“我回学校一趟，还有一个实验没有做。”

纪向之习惯了他这学痴的状态，叮嘱道：“那五点半让陈叔叔来接你。”

“是老陈。”江遐迩抗议道，“如果你没有失忆成一个笨蛋，会发现我刚刚才和你领了合法结婚证，是一个正经的成年人了，不需要用十二岁的辈分来称呼别人。”

纪向之却没有听进去的样子，一只手垂下来搭在换挡杆上，骨头都是懒散的：“晚上的宴会说正式也正式，不如你……穿套西装？”

江遐迩唔了一声，想起今晚要陪纪向之去宴会，便含糊地应承：“如果实验顺利的话。”

“我反正穿的很帅，”纪向之说，“名牌高定，仅此一套，专供的。”

江遐迩：“哦。”

孔雀开屏没有得到观众的掌声，纪向之很不得趣，不再说话。

江遐迩把刚才的论文感想发给梁安静，立刻收到一整个聊天框的回复。

前面十几条论文相关，最后才是：【你结完婚了？】

江遐迩觉得这句话不严谨，皱了皱眉，还是勉强答复：【刚结完。】

纪向之在实验楼下停车，瞥了眼江遐迩，被手机里一整排的回复吸引目光，笑道：“又和小窝瓜聊天？”

“嗯。”江遐迩解开安全带，“我要是做完实验，会给老陈打电话。”

“行。”

江遐迩下车，到六楼时就碰到了著名小窝瓜——梁安静。

梁安静人不如名，没挨上一点安静，是个无敌话痨，而为什么叫小窝瓜，就因为生气的时候，和植物大战僵尸里面的绿色窝瓜长得非常相像，所以纪向之非常不道德地给梁安静取了这个外号，每回见面都叫得特别顺溜。

“是向之哥送你回来的？”梁安静啰啰嗦嗦一路，“咋样，结婚咋样，啥感觉啊，程序麻烦吗，心情愉悦吗，现在心里有没有成家立业的感觉，或者成长和归属感？”

江遐迩换上无菌服，一边戴手套一边伸出两个指头，在空气画了个符，定在梁安静额头上方：“快点换。”

梁安静嘴没停过：“你结婚证呢，让我看看？是红的吧，真皮的吗？”

“流动相0.2mol/L醋酸铵溶液。”江遐迩速度极快地阐述配置，“流速0.1ml/min。”

梁安静火速跳频跟上他：“检测器温度正确。”接着又跳频问道，“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

江遐迩目不转睛地操作仪器，两小时后回答他：“结婚证，挺好看的。”

江遐迩脱下无菌服，按了按脸上被口罩带膈出来的发痒的红痕，低声同梁安静说：“这批口罩质量不行。”

“这口罩我上星期就说不行了！而且我当时就和办公室说过了，他们竟然无视我提出的要求，说要用完这一批才能换新的，他们就不懂口罩对于实验的重要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