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房清雅,布置更为不俗,显得案上那红绿玛瑙蟹的镇纸色彩鲜明气势夺人。 李潜渊唇边含笑,她是在讽刺他横行无忌的霸道,还是觉得这大红大绿的品味最是称他? 伊人一如初见,明明是心思最直白不过的,却总有那些个奇思妙想让人捉摸不透。简单又复杂,矛盾杂糅在一起,乍然相逢就再也移不开目光。 忠叔肃立在下首回话,只看了一眼,即知小主人心情极好,且不知想起何事,笑意愈深。忙垂首敛目,不敢窥探。 谢微正在整理逛街买回来的笔墨纸砚,茶几太小,搁不下这许多东西,于是就在床上铺了块锦缎,其上放置着一排排的湘竹笔,端砚,宣纸……其中还有掌柜的所赠的“澄心堂纸”十枚。 谢微当时就觉好奇,相传南唐后主李煜造纸藏于澄心堂,故而得名,澄心堂纸千百年间被誉为天下第一。据说制法早已失传,即便有纸张保存于世,年代久远,焉能簇新如初。 掌柜的坦言相告,此纸乃仿品。澄心堂纸传世极少,后世多有仿造,眼前的仿品出自当代造纸名家,应是仿得不错,竟也奇货可居起来,许是掌柜见她一掷千金的大手笔,才舍得取出相赠的。 程蕙快步进来,轻声禀道:“姑爷来了。” 谢微抬起头,微露诧异。自从归宁前夜的那番对谈后,李潜渊与她有了默契,不再踏足主院的这间新房。 “姑娘先前所点的菜肴,厨房回话都已准备齐全了,正问在何处摆下宴席,就见姑爷来了……” 谢微想起来了。 晌午过后,李潜渊身边的忠叔送了两件雅玩过来。原是前两日送去那镇纸后,李潜渊说是要回礼,问谢微可有喜爱之物。谢微没放在心上,随口说了两件。 她是照着昔日游览各地博物馆所见的馆藏珍品描述的,然而未出两日,就送到了她手上。若说要一模一样的自是不可能,可到了她手中的物件,无论无论材质还是式样都极为符合她的要求,几乎挑不出错来。 谢微瞧着似已出神,轻叹了一声:“杭州的西湖醋鱼,洛阳的道口烧鸡,成都的麻婆豆腐,镇江的肴肉陈醋,扬州的蟹粉狮子头……听说都是天下闻名的美味佳肴。” 姑娘忽然报起了菜名,子衿静姝茫然不解,随后发现姑娘并不是对她们吩咐的,而是自顾说道: “若不出府门却能尝遍天下美食,也是不虚此生了。” 那位忠叔却似认真地记下了,然后恭敬地向夫人告退。 谢微心思稍转,方才记起此事,却见李潜渊已走了进来。当下竟如同条件反射一般想着扯过一床被子,将笔墨纸砚尽数盖住。倒不是她真的小家子气至此,怕又被顺走几件东西;也说不好是否觉得太过杂乱不能入目,故而生出赧意。 好在她最多是心头涌起的冲动,敢保证身体行动上没有表现出丝毫来,连指尖都未有半点颤动。可为何总觉得心思被面前之人一览无遗了? 李潜渊的面容上却看不出分毫端倪,温文尔雅地含笑一礼,说听闻府中来了几位大厨,故而不请自来,叨扰一杯水酒。 酒席都是他备下的,名厨也是他请来的,却不见半点居功自傲的得色,反而像是诚心实意地前来讨杯酒喝,也要先得到谢微应允方可。 谢微起身回礼,程蕙领人将笔墨纸砚等物尽数收起,连床被也重新铺过了。 成亲不足十日,新房却早早换去了大红鸳鸯被。李潜渊的眸光微闪,却几乎无人能够看出刹那的变化,转而望向谢微时依然一如往常,说不尽的温柔。 谢微的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开,缓缓落到几案上那两件李潜渊送来的雅玩上,她今日未得闲带去文房,故而还摆在在屋中。 “昔日在书中看到一个典故。某朝某代有位商人出门远行,家中只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女儿,临别言道:古人以杨柳寄思,有诗云,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爹爹此去千里之外,若有柳枝勾住冠带,许是家人思念之情所寄,可折下珍藏,如同此身犹在故乡。那商人一去数月,回时经过一片密林,被玫瑰花枝勾破了衣衫,猛然想起女儿之言。此时柳丝已老,不如将这花枝折回赠予女儿……”说到这,谢微言语微顿,想:古代应是有玫瑰吧,至少古诗中多有提及玫瑰一词。于是若无其事地编了下去: “谁知冥冥中有个声音在他耳边说道,这片园林是上神的居所,他得罪了神明,需要以命相偿。商人惊惧之下苦苦哀求,并说出了与家人的约定,以乞求宽恕。那看不见的不知名神仙略作沉吟,应允放他离去,但商人回家之后,必须将女儿献给神明。商人归家后失魂落魄,看着女儿泪流不止。那姑娘是个孝顺女儿,问明原委后就悄悄离家前往践诺。在那片园子的所在,姑娘找到了一座宅院,却始终不见主人。可是无论她想要什么,只要对着空无一人的庭院讲出,都会得到。她还听到有个声音对她说,他是她的夫婿,只要入夜后就会陪在她的身边,然而她不能在夜晚燃起火烛、偷看他的面容。入夜后,果然有一位男子出现,与她谈天说地,言语风趣,对她极尽温柔,姑娘心动了,更想知道她的夫婿样貌,是夜等他先睡下后,偷偷点燃了烛台,一照之下发现床上竟是一头狮子……” “狮子?可是如公侯府邸门前的石狮子样貌一般?” “狮,似猫而体型魁梧者,古籍中曾有记载。”她本想假托山海经,但想到谢珩曾夸李潜渊学富五车,怕他无书不读,故而隐去书名。中国古代神话中杜撰的怪兽极多,想来无人会细究。 谢微镇定自若道:“传闻西域曾以此进贡给汉朝天子,不过后代只有图形传世。这故事中所言的,或许正是石狮子成精的也未可知。” 李潜渊含笑听罢,温柔缱绻的目光落在她的面容上,“夫人的典故,说得甚是新鲜有趣,竟是闻所未闻。” 那还用说……她自己都数不出杂糅了几个西方童话神话在其中。 “自古婚姻皆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家互知根底,待行完六礼,方才结为夫妇。世人循古礼而行,就不会如故事中所嫁非人了。夫人以为如何? 谢微瞧了他一眼,心想:眼前这个倒是六礼齐备的,可知根知底,当真如此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