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文斌坐在主座,右手松松托着杯子,自下往上睨了时微一眼。
“小时不能喝酒?我还没听说过这个呢。”
不是“时少爷”了,只是个大名没有的“小时”而已。
孙越扬揽过他的肩,手上微微用力,压得时微不得不前倾身体。“小枫,你跟大家开什么玩笑呢?”
“我不能喝酒。”时微重复一遍,语气也变得不怎么好。“不好意思扫你们兴了。”
“小枫!”
“没事。”叶文斌大度一笑,“都坐吧,你们这一上午就没歇过,也都累了吧。哎,”他把自己旁边的座椅往外拉了拉,“坐那儿干什么,这位置才是给你留的。”
“……什么时候去见我妈他们?”
孙越扬嫌他不识趣:“你妈什么时候不能见?叶总这么忙还大老远过来,你就不知道好好跟他喝一杯?”
“……”
这智障婚宴为什么还不结束。
一桌子酒味烟味,真他妈的熏人。
时微垂眸盯着眼前的碗筷,心思分出一半听桌上的其他人用调笑的语气讨论怎么往时家公司高层安插更多“自己人”。
……这就是完全没把他当回事,也没把时家当回事的意思了。
所谓落地凤凰不如鸡——虽然他没法真正与时家人感同身受,但不爽还是有的。
“你哭丧个脸给谁看呢?”孙越扬本打算不引人注意地提醒他一句,却没想到时微像是被吓了一大跳似的重重一抖,随即手里的筷子噼里啪啦掉进了餐盘里。
所有人同时转头,然后就看见孙越扬便宜娶进门的少爷眼角通红,一行行水迹从眼角拉下来,挂到脸颊旁边,竟然是泪流满面。
“……”
时微摸到自己脸上的液体,惊讶不比他们少半分:他压根没想哭的啊。
这他妈的……就很尴尬了。
“不好意思,我去趟卫生间……”他不管孙越扬什么脸色,猛地起身离座。
刚一推门,一道刺目的白光瞬间就随着响亮的快门声炸开了。时微猝不及防,凄惨的哭相一下被人照了去,还差点被晃瞎。
“干什么的!!记者不能来这里!!!把相机交出来——”几个助理和酒店工作人员一拥而上。
那记者却像是老早就踩过点似的,对宴会厅的环境布局无比熟悉,灵活地拐绕几下,眨眼间就消失了。
*
“少爷!”
德叔看到时微把头伸到手龙头下,拧开开关用冷水冲脑袋时迅速冲了上去,“不行的,您这样会发烧——”
“……我脸上太烫了,降降温。”时微把松脱的额发往上耙了耙,水珠不住地从他指缝间钻出来。
他觉得他应该是被那房间里的酒气熏得泪腺失调了。
“领口都湿了,您得去换衣服!”
“现在不用……”
在德叔看来,他家少爷就是在强撑。于是他长叹一口气:“程先生他……还没走。”
哈?
时微大脑当机了一瞬间。
“我让老陈偷偷去跟了,离开酒店后他进了对面的24小时便利店里喝酒,一直没走。”
“……”
他震惊到失语,半天憋出来几个字:“您……我……他……您知道了?”
德叔无奈笑笑,“我看着长大的少爷,我还不了解?”
不是,时微还是不敢相信,“您……您知道什么了?”
“程先生是少爷很重要的人吧……他出现的时候您眼里有光,他一走,您就……”
扯淡,他什么时候眼里有光了?
……不过这个结论倒是没错。
被人毫不费力地说破,时微有些不安。但随即他又意识到德叔是站在自己这边的,不会做什么对时家不利的事。
也许他可以试着向德叔求助?
反正又没人说什么事都必须玩家自己完成。
他犹豫片刻,然后用原主的恋爱脑视角把这三年发生的事通通告诉了德叔。
“少爷……”
德叔听罢双眼又是一红。
时微有些头疼:难道时家这一家子都是恋爱脑?但他面上还是难过又自责:“是我的错,我不该……”
“这些都不怪您,也不怪秦先生。”
秦先生都叫上了,还挺不见外的。“……从一开始我就不该去招惹他。我太傻了,我们明明那么不一样,根本不合适,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好结果……”
“怎么会?您爱他,他也爱您,有什么不合适?何况我也觉得秦先生应该是个很好的人。”
“你……不介意他是乡下人吗?”
“重要的是少爷您喜欢呀。”
听到这句后时微沉默了。
一方面是因为这番对话显得他自己思想觉悟很低,另一方面,他为终于找对了路而暗自庆幸。
瞎猫撞上了死耗子——向德叔坦白应该是正确的。
“……他还在喝酒么?都这么久了……”
德叔心领神会:“要是他醉了,老陈会把他送到酒店房间。”
……不是,他这次真不是这个意思。
时微臊得想缩进地砖缝里去。
“你还躲在卫生间里干什么,生小孩么?快出来,叶总要走了,送送叶总——”
孙越扬不耐烦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