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此,苏染染心中生起一种莫名的轻松和释然,就好像太子殿下待她便应当是这般,清冷矜贵。
耳畔风声簌簌,鼻尖卷起一缕淡淡的樱花馨香。眼睑颤动,苏染染猛然就睁开了双眼,她自己翻身摔下去,算是怎么一回事?
纵然太子在此处,也不能伤了自己身子。更何况他都已经瞧见了,再莽撞失礼也归咎有因。
纤细腰身一下悬空,苏染染就彻底清醒过来。她爬墙确实不该,但要狼狈地摔落在地,那对着太子殿下就更没了颜面。
浓密睫毛飒然抬起,杏眼圆睁着。她得安然无恙的落地,至少不能摔个灰头土脸的惨样。
整个身形腾空,颤抖肩头往后仰着,苏染染腰背向上一抽,双手朝上用力一抓,白皙指尖便死死地攥在墙头。小腿蹬动,寻着一处可以踩实的地方。
脚尖一滑,双腿突的往下坠落。嘶啦一声,苏染染倒吸了一口冷气。酸软臂膀费力伸直,她强忍着心中惧意,低眉一瞅。
本是青灰的石砖上,长了好些深绿的苔藓,虽干枯不少,但模样仍旧有些令人发怵。难怪太子殿下不愿抬眼瞧着,这不堪入目的苔藓,他应是第一次望见。
脑海里突然生出的念头,让苏染染侧目而视。就是很纯粹的想要看看,他现今神情,是如何?
脖颈还没有往后转动,便觉着周身绕了一股浓浓的药香。鞋底像是踩在了什么坚硬宽厚的东西上,小腿重力不断往下降落,发颤的双膝紧着墙面朝内一弯。
“苏二小姐,孤在。”
温润话语在耳边响着,滚热气息尽数洒在她后背脊骨上,极强的保护意味令她心尖一颤。苏染染侧过肩颈,眼眸下压,就和身后的人面面相觑着。
他下颌仰着,菲薄唇色抿成一条细线,挺拔的鼻梁之上是眉头紧蹙。蜷缩的指尖缓缓舒展,她想要抚平他眉眼间的愁。思及此处,苏染染只觉手腕一疼,应是被墙面擦破了皮。
“染染,我在。”
见她面露难色,卫宴喉间滑动,压了嗓音轻声说道,抵在墙上的弯臂稍稍往内挪。从蔺云的视线看过去,便是殿下从身后环抱着苏二小姐。
蔺云面上惊慌消散,心里松了好大一口气。就方才那刻,苏二小姐从矮墙上翻滚而落,而殿下就静静的站在墙根处,他的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殿下待苏二小姐的心思,自己再清楚不过,昨个晚间要不是有公公拦着,殿下必然等不到今早才来。
就刚刚那番气话定是殿下怒极了才说的,这不,殿下委身以双膝承着苏二小姐,月白衣袍都快将苏二小姐拥入怀中。
“太子……殿下”,苏染染就这样和他对视着,暗哑了嗓子说道,话语里带了很重的鼻音。
“嗯,‘染染’,孤可以这样唤你?”
卫宴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劲瘦单薄的后背挺拔耸立,弯曲的双膝上站了娇小的人儿。听罢她的哭腔,心底徒生的恼意更甚,自己为何要如此逼迫她?
刚刚那刻,染染就像只失了翅膀的雀儿,从她自由肆意的云端坠落着地,遍体鳞伤。而他,就是折了她翅膀的恶人。
眼前画面和脑海中的场景重合叠影,染染依旧穿了一袭素白,却是全然没有如今的跳脱活泼模样。
锦衣裙袍松松垮垮地挂在枯瘦的身形上,面容白着,一双杏眼黯然无色,樱桃唇瓣泛开层层干皮。干枯十指攥住匕首,映着铁灰冷光的锋利瞬间就刺入她的胸膛。
就如同方才那样,整个身形不断不断地从他眼前坠落往下。卫宴心口翻滚起撕裂的剧痛,鼻端气息短而轻。
“殿下,你可还好?”苏染染望见他面容煞白,狭长的桃花眼像是充血一般赤红。
她连忙垂落手腕,将掌心扶在墙面,全身重量都往墙上靠着。踩在卫宴膝盖上的双脚,半分也不敢动弹。所谓男儿膝下有黄金,而自己此刻就站在他的双膝上。
太子久病体弱,即使身姿硕长,但依旧孱弱单薄。她这么大一个人站在他的双腿上,自然是承不住的。
“殿下,染染这就下地来”,她嘴角嗫动,话语说得极快。
苏染染刚刚没有瞧得很清楚,肩头转过以后才看到,月白袖面就围绕在她腰间,却半点没有挨着她的杏白色衣带。
心间那抹熟悉的悸动又涌动上来,苏染染倾斜倚靠在墙面上,婆娑眼眸就落在他身上,任由念头肆意生长。
挂在他藏青腰封上的暖白玉佩闪动柔光,她的浅蓝绣鞋就这样明目张胆地踩着。莫名的,他在纵容自己,苏染染想着。
听过话音,卫宴轻声应了。右手收回,负在身后,左手依旧抵在墙上,等着苏染染安然落地。
见素锦肩头从眼前掠过,卫宴才缓缓的站直了身子,小腿连着膝盖的位置,酸软不已。他抬头瞧了矮墙,默不作声的跟在了染染身后。
院内这颗樱花树居于正中间,深黑树干仅是一人还环抱不住,透着粉白的小朵花簇拥在一起,整个春宴便被挂在枝头。
院落寂静无声,细风吹动,打着圈的樱花就簌簌从枝间缝隙,争抢着往下落。两三落樱飘绕在染染身旁,顺了肩头滑落。
卫宴收敛视线,亦步亦趋跟在苏染染身后,两人距离恰好隔了一尺。他眉眼的愁还没有消减下去,染染手腕有一团殷红,是刚才被擦破的。
他朝长廊处的蔺云递了个眼神,院门上的铁锁是时候解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