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您坐,您坐下说。”柳老板一面恭谨的笑着,一面抬手将戚云往上座请。
戚云浅笑了一句,并未落座,而是直接开门见山的对他道:“柳老板是个聪明人,想必也已知晓我今日的来历”
柳老板跟着地叹了一声,回道:“小民怎能不知大人来意,可不瞒大人说,自打这募兵的消息一出,濧州城便动荡起来了,不少人听说要打仗了,甚至卷铺盖逃出城去了。大人瞧瞧,小民府上近日都走了好些下人呢。小民深知府衙的难处,可我们也难呐!”他说着,甚至还提起袖子往眼角抹了抹。
闻言,戚云一时竟说不出话来,直至一旁的春儿暗暗戳了戳他,他才狠下心来继续说道:“柳老板的难处,本官也能理解,可眼见战事在前,将士门若无护体之铁甲,果腹之粮草,又如何能打胜仗?何以护濧州城平安呢?望柳老板看在全城百姓的性命上,慷慨解囊资助一二。”
戚云说着,便拱手作揖朝柳老板拜去。后者忙将他的手扶住,连连道:“大人万万不敢如此,可是折小民的寿啊!大人既如此恳切,小民亦没有坐视濧州城有难而袖手旁观的道理。”说罢,他向身后的小厮吩咐了几句,小厮便躬身朝后院走去了。
须臾,那小厮提了一个食盒出来,柳老板从小厮手中接过食盒,亲自递向戚云,道:“这是小民尽的绵薄之力,还望大人莫要嫌弃。”
见势,春儿忙替戚云接过食盒,掂了掂手中的分量,向他递了一个眼神。
戚云喜上眉梢,连连作揖致谢,又被柳老板留着喝了几盏茶,看着天色渐晚,才出了柳府。
二人直忍着走至马车旁,映着马车上挂着的灯笼,才将食盒缓缓打开。
今日总算有了些收获,春儿激动不已,忍不住问道:“哥儿,有多少?瞧着方才的分量,得有一百两了罢。”
他瞧着戚云脸上的笑意在揭开食盒后渐渐消了下去,不禁道:“难道是黄金?!把哥儿都吓傻了!”他笑说着,忙凑过头去瞧。
那一瞬间,他的笑容也消散了。
春儿伸手从食盒中端了一叠果子出来,怒道:“竟真是果碟?!”他实在不敢相信,不由得将一旁的戚云挤开,将盒子内的糕点水果一碟碟都拿了出来,终于在食盒底下瞧见了一个布袋。
“云哥儿,快看!真的有钱!”说着,春儿两下将布袋扯开。
戚云颓丧的脸上又现出一丝希冀,忙跟上前来,低头一瞧,尽是一些散碎银两,加起来也约莫也就二十两。
“畜生!都是畜生!平日见他们往府衙批地建铺子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嘴脸!眼见着濧州城都要大难临头了,还敢这么打发我们!真是真是气死我了!”春儿语调激昂的说着,不一会儿,竟哭了起来,抱起那食盒就要踅回柳府去,嚎道:“这点子银子,我们不要了还不行!”
“春儿!”戚云高声将他喝住,拿过了他手中的食盒,淡淡道:“行了,总比一文钱也没有的强。”说着,戚云便提起食盒上马车去了。
见车帘垂了下来,春儿只得抹了抹眼泪,回去赶马车。
近日的天气,已渐渐暖了起来,但戚云的心内却更冷的如冰窖一般。他倚靠在车壁上,目光空洞着沉思了良久,终于俯下身来,以手撑面。
因着许多人喜爱孟妱在帕子上绣的字,是以近来她还是会提字让玉翠绣上去,再送往帕子铺里头卖。
戚云回院儿里时,她还在屋内简陋的书案前往帕子上提着字,余光往外瞥了一眼,见戚云并未回房去,而是坐在院中的桌前怔怔的发着神。
孟妱起身走向门前,拿起上回从戚云屋子里拿来的那件氅衣,缓缓向外走去。
见身上蓦然传来温热,戚云才缓缓抬起了头,声音有些哑:“阿妱”
“不怕兄长笑话,我那里也攒下一些银子,虽不多,明日先凑上去罢。”孟妱见他这两日四处奔波,不问也猜到他是为着这事在难受着。
戚云是新任知府,他经的事还太少。而在京城中,这等模样的人,她早见了许多了。
“阿妱我不是这个意思。”戚云忙开口解释道。
“我知晓,”孟妱只轻声的回道,“但我亦是濧州人,母亲将生在了这濧州,我是在濧州长大的,愿出这一份力。我只是想让兄长知道,在这濧州城里,定也还有许多这样的人,他们也愿与兄长一同守着这濧州城。”
听得孟妱如此说,戚云凉透的心好似像肩上披着的氅衣一样,登时暖和了不少。
好似上天受到了他的感召一般,从翌日晌午开始,便不断有人往府衙里送银子来。短短半日,便已筹得了八千两银子。
散值时,府衙内的几位官吏,皆来向戚云道贺:“还是知府大人精明强干,将这些难啃的骨头都给办掉了!”
戚云亦是一脸疑惑,只应和着同他们说了两句,便朝外走去了。
行至马车前,见春儿倚在一旁等着,见他出来,忙上前道:“哥儿,咱们今儿去谁家?”
戚云蹙着眉头,缓缓说了一句:“银子差不多够了,哪家都不去了。”
听了这话,春儿先是呆住了半晌,忽而乐的蹦了起来,喊道:“齐了?!银子齐了?!这可太好了!咱们赶紧回家告诉老太太一声,让她老人家也跟着乐一乐!”
“不,”戚云忽而出声道:“先去客栈,沈大人那里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