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君昏倒后做了个梦。以往她发烧时都会做的同一个梦。
梦里她熟识的人不断争执吵闹,一切乱得像毛线团,完全找不到活结。
没有具体的情节,每一个亲人都走马灯地喧闹而过,只有谢情,只有她和谢情的片段是安静的。
因为谢情本就是个宁静又温柔的人啊……
“你醒了吗?”
耳边有个小男孩的声音。
施君疲惫地睁开眼睛,视线触及到窗外的天空,火红又炽烈,无限接近夜晚。
睡一觉醒来,十年前与后的两份记忆交织,还不是很清醒。但人异常平静,回到十年前仿佛也不是不能接受,反正未来十年她的运势很好,事业有成钞票大把,况且十年前谢情还在。
她现在只怀疑,那个叫“小情”的孩子,和“谢情”会是一个人吗?
小男孩见她睁眼,语气有些雀跃,“我姐姐说,人快清醒时,会进入快速眼动期,刚刚你眼皮下的眼珠子的确在颤抖。”
难以想象这番话是个小孩说的。施君不好奇为何一个乡村小孩会明白这些,她只想知道,
“那声“谢情”喊的是谁?”
男孩怔住,“我姐姐啊。”
“我姐姐叫谢情,感谢的谢,情义的情。”
施君还是难以置信,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答案。
脑中又浮现了那个干痩的身影,给别人扛几十斤行李上山、晒得黑黝黝的丫头,居然是她上辈子的前女友?贫困的女孩和上辈子那个风光无限的聪慧女人没有半点交集。
说不定是个巧合,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噗嗤一声笑,“我叫谢义,情义的义。”
施君无力地背过身去,这回她不得不认了。她记得,她都记得。上辈子谢情曾向她哭诉,弟弟谢义的夭折是一生最遗憾的事。
施君不敢回头看他,一个既知结局,要早夭的孩子。
谢义倒是活泼,爬上床躺在施君胳膊旁,叫施君吓一跳,“小孩儿,脱鞋了吗就爬上来?”
谢义一双黑黝黝的眼睛滴溜溜地盯着施君,“这是我姐姐的床。只要我晚上害怕,姐姐就抱着我在这儿睡。”
听见这是谢情的床,施君突然有些不自在,在床上扭了扭,反倒闻到被褥和枕头上的淡淡皂香味儿。
她清了清嗓子,以长辈的身份自居,开始说教谢义,“你也不看看你多大了,男女有别,你不能总和她睡在一起,也不能睡她的床!你姐姐以后会有自己的爱人……”
谢义有些恍然大悟,“是是是!只有爱人可以!难怪啊!奶奶就不会睡姐姐的床,只有爱人能躺!”
施君露出了孺子可教的微笑,可谢义眼睛滴溜一转,让施君觉得要没好事儿。
“爱人等于躺姐姐床。约束条件是爱人不等于血亲。那你躺了我姐姐的床,你是不是她爱人?”
施君从床上弹起来,一时分不清是谢义逻辑太好还是太差。
“感情的事,能套数学等式吗!”
“能啊,姐姐说等式两边相等啊!1+1=2,所以2=1+1!爱人等于躺姐姐床,所以躺姐姐床,就说明你是她爱人!”
谢义像个小老师,费劲地教施君这个不开窍的学生。
于是他们面对面坐在床上,施君一本正经地解释:“你看,2可以等于1加1,2也可以等于2加0…让结果为2有无数种情况并列。
成为姐姐的爱人除了躺床上以外,还有其他的…。如果其他的不成立,那么逻辑体系就坍塌了。”
施君也不知道自己解释清楚没有,她完全没必要和小孩说这么多,要是误人子弟了可怎么办?
偏偏谢义刨根问底,“还有其他的什么?亲嘴,还是在苞谷地里打滚?”
我的天呐!
“小孩你从哪儿看到这些不干净的东西?”
“能看到苞谷地打滚,那我肯定也在苞谷地啊。”
你可真是个逻辑小鬼才。
这时木门咯吱地被推开,外边儿天已经黑了,谢情端着药站在门口。
“我听见有说话声,你好些了吗?”
施君盯着谢情的脸,努力地在这张稚嫩发黄的脸上找到十年后的痕迹。
谢情被看得束手束脚,腼腆地笑着把药递到施君眼前。
弟弟远远看见碗里淡褐的汤汁就哼哼唧唧地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