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五点半,天还灰蒙蒙的。落地窗外飘飖着袅袅微雨,又柔又细,为各色欧式建筑覆上一层缥缈白纱。非但不萧瑟,还有几分浪漫。 纽约的温度,也借着这场秋雨稍凉了一丝。 乔曦晴侧躺在沙发上,右手撑着头,左手逗弄着怀中温顺可人的布偶猫。 人与猫,皆是一脸惺忪困意。 猫咪名叫Faery,中文为“仙子”之意,因这猫咪漂亮又仙气,故而取了这个名字。 说起Faery怎么来的呢,就不得不提楚天毅带乔曦晴去医院复查那天。 哈德逊河边的那位女人离开之后,他们也启程回家。准确地说,是楚天毅直到人家走了也没去要电话,乔曦晴没看到好戏觉得没意思,就嚷着要回家了。 路过一家大型宠物店的时候,楚天毅想到养只宠物或许能帮乔曦晴调节心情。虽然他并不认为养宠物能解决什么实质性的事情,但他想对于乔曦晴这样的小姑娘来说,养只宠物肯定多多少少都能逗她开心的。 抱着这样一个很简单的想法,他拉住乔曦晴,对她说:“进去看看吧。” 乔曦晴顺着他的面向扫了眼招牌,“宠物店吗?” “嗯。” 乔曦晴有点不解其意,他也没多做解释,直接拉着一脸茫然的乔曦晴推门进去。 他以为她必然会喜欢猫咪,他甚至已经在考虑该向哪位女同事请教养猫圣经。一进门首先闯入眼帘的便是被摆在最显眼位置的各类名贵品种的猫咪们,也证明了猫咪确实是最受欢迎的。 然而,她却第一时间将视线瞄准远处的爬宠类,直奔而去,盯着蛇和蜘蛛瞧。 楚天毅承认,他吓了一跳。当然不是因为害怕那些小爬宠,而是因为万万没想到她会喜欢那些奇怪的东西。 “喜欢这些?” “不喜欢啊。”乔曦晴弯腰看着巴西小奶蛇,眼神中的确见不到半分喜爱之意。 楚天毅松一口气,“那怎么一直看它们呢?” 乔曦晴站直身子,目光依然停在玻璃缸中的小奶蛇身上,眼神有些犹豫,说: “说出来你会觉得我残忍的,因为这种培养不出感情的冷血动物,就算死了也不会太心疼。” 楚天毅应该猜到了什么,问:“害怕养不活?” “嗯,我养什么都很难养好的。”乔曦晴环顾着周围的小生命,语中满是惋惜与愧疚。 不知为什么,任何活蹦乱跳的小宠物,到了她手里都像受到诅咒一般,莫名其妙被死神带走。 见乔曦晴似乎在缅怀着什么东西的神情,楚天毅的心情有些复杂,像忽然丧失语言功能一样,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才好。 她却突然转头看向他,双瞳又亮起来,主动问道:“先生有养过什么吗?” 楚天毅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她在刻意掩饰心绪。他沉吟一瞬,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轻握她双肩调转方向,带她来到猫咪的货柜,故作轻松地说道: “还是看看适合女孩子的吧。” 顺从地跟随楚天毅走到这里,仰面迎视一排排软糯的毛线团子们,乔曦晴只觉得心脏最柔软的部分被毛茸茸的爪子攥得紧紧的。 哪有女孩子会不喜欢它们?可她的一时喜爱,却会要了它们的命。 乔曦晴缄默片刻,眼底忽然泛起水雾,她把头微微压低,强迫自己把眼泪吞回去,尽力保持着声音的稳定说: “我明白你的想法……以前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也会尝试着养些什么。可是我真的不擅长照顾它们,它们根本活不了多久的,最后只会更难过。” 眼泪终究是忍了回去,她知道楚天毅的本意是想让她开心的。重新将笑意蕴到还有些迷蒙的双眼中,抬头看着刚好在自己眼睛上方的布偶猫。 那猫咪也在瞧着她,好像挺通人性的,宝石般的蓝色瞳眸似在对她诉说无声的抚慰。 凝视着乔曦晴努力蕴起笑意的眼睛,楚天毅的语言功能彻底瘫痪。 半个多月的相处,对于她强迫自己忍耐下去的痛苦情绪,他始终一筹莫展,那是一种任何语言、任何形式都无法表达的悲哀。 也不记得过了多久,他才说出一句话:“放心吧,在纽约不会的。” 毫无依据、毫无逻辑,他已经忘了当时说那句话是抱着怎样的想法,他甚至都搞不懂自己到底想表达什么。 不过好在,乔曦晴却被这句烂说辞逗得笑出来。 后来楚天毅也注意到那只布偶猫,其实进门后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它。雪白的大体毛色,澄蓝的晶莹瞳孔,很亮眼,也和乔曦晴一样有灵气。 乔曦晴自然也是喜爱它的,喜爱到与它对视都会觉得心儿突突地跳。她从未见过任何一个载体能将白色与蓝色融合得如此生动,可爱得要命。 于是,他们顺理成章将那只布偶猫买回家。 都说猫咪是这世上最让人抓狂的生物,Faery倒是乖巧得很,尤其是在乔曦晴面前,总是一副撒娇的讨好模样,对楚天毅则是爱答不理。 大概因为Faery和乔曦晴拥有同一种属性——骨子里的懒,而楚天毅来自心理上的慵懒随性可能跟“她们”不属同一类型吧。 故而现在,猫咪赖在乔曦晴怀里,楚天毅只有在隔壁沙发看着的份儿。 自从Faery来了以后,他便觉得家里是养了两只宠物:一只猫和一只爱炸毛的小兔子。他也多了一项艰巨任务——顺毛。 看着沙发上随时可沉入梦境的一人一猫,他轻笑着摇了摇头,回房间取了件薄毯给乔曦晴盖上。 “左手给我。”他把医药箱拿过来,在乔曦晴面前蹲下。 收到指令,乔曦晴停下逗弄Faery的动作,迷迷糊糊地把左手循着声源给他递过去。 虽说伤口已无大碍,可毕竟还没痊愈,更何况家里多了只猫。他担心伤口感染,每天都要及时为她换纱布,疏忽不得。 失去按摩的Faery爬起来到乔曦晴腿窝处趴着,像一颗懒洋洋的毛球。她也换了下姿势,右手搭在沙发边缘,脸朝向楚天毅的位置枕在右手上,半睁着眼看着他一丝不苟地为她处理伤口。 他的动作很轻很小心,像托着件易碎的水晶,将消毒的刺痛减到最低,也就是说——完全无法影响乔曦晴浓溢的睡意。 “从昨天下午离开博物馆就在睡着,睡到现在还困吗?”他一边缠纱布一边问,视线并没离开她的伤口。 乔曦晴已经没精神再多给他一个眼神,“女孩子的美容觉可是很重要的,睡眠不够一整天都没精神的。我上次睡眠不足就是来纽约那天,结果下飞机就把护照丢了。” 嗯,有理有据的辩驳,让他无言以对。说到底也是他的错,早上五点醒了发现在下雨,经乔曦晴那一事之后,他对雨天格外敏感。 即使该过去的早已过去,可有些话、有些事,就是会莫名其妙堵在一个人的胸口,让人隐隐作痛,那是任何道理与法规都无能为力的。 实在不放心,他便起床去敲她的房门。敲了足有五分钟,那抹白色的身影才缓缓从门缝冒出来。 从昨天下午六点开始睡,睡了近一圈儿,她还是一副连眼都睁不开的样子。 楚天毅犹豫半天也只吐出一句“想看看你睡得好吗……”,因为只能言止于此,再多言半字都不合适。 乔曦晴虽然不清醒,缓了须臾之后,倒也心照不宣懂了。谁都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也没回去继续睡,两个人就沉默着在沙发上呆到一刻钟前。 不是什么氛围问题,是乔曦晴赖在沙发上困得不想说话,楚天毅觉得就算他说了也不会得到回应,故而也没刻意找话题消遣。 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这种情况已经完全不会尴尬。 伤口处理完毕,楚天毅清了清嗓子问:“我准备去趟超市,你还要回去睡觉吗?” 乔曦晴蹭着抱枕,摇摇头。 “那要一起去吗?” “纽约的超市这么早就营业吗?” “以你的打扮速度,等你收拾好也差不多了。”楚天毅把医药箱收好,又回到她面前。 乔曦晴碎碎念着从沙发上爬起身,慢悠悠地把Faery送到楚天毅怀里,趔趄着回房间打扮去了。 没把Faery当成抱枕砸到他身上,看来还算清醒。 他抱着Faery来到厨房,给它添了碗猫粮,一边看它狼吞虎咽,一边等乔曦晴。 实话说,Faery来了之后,他开始有点理解养宠物缓解心情的做法,有这样一团小肉球陪伴自己消磨无聊时光,真的挺好的。 猫粮见底,楚天毅蓦地想到什么,把Faery安置好后,踱步来到乔曦晴房间。 她已经换完衣服,正在打理头发。 虽然穿了外套,下半身却还是短裤的打扮。 比起猫咪,这只兔子更让人操心。他背靠着墙叹了口气,束手无策。 “怎么了?”听见喟叹声从背后传来,乔曦晴问道。 “多穿点吧,今天温度降了不少。” “放心吧,不会冷的。” 依然是不听劝的回应,却没有用以前诸如“破坏造型美感”之类的冠冕堂皇的理由。这话听起来,也多了一丝叫人放心的懂事。 头发打理完毕,乔曦晴换好白色高跟鞋,先推开门跑进细雨里。她知道楚天毅一定会追上来为她打伞,而楚天毅也确实这么做了。 “越来越大胆了。”在雨伞遮住她蒙着一层雨雾的小脑袋时,夹着无奈的责备也一同从头顶传来。 丝丝雨帘被透明雨伞隔绝开,乔曦晴抬起头,雨伞模糊了一半视野。 察觉到乔曦晴想看雨的意图,楚天毅把雨伞抬高了一些。 视线又明亮起来,乔曦晴双眼轻眨,纤长睫毛还盛着微微雨珠,似乎很享受这场小雨。 她丢下一句让他想不明白的话: “幸好,这里是纽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