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鹤春堂出来,已是明月高悬、星稀风冷的时辰,伸手不见五指,好在有丫鬟在前面提灯引路,竹身明纸的灯笼,面上绘上一幅幅梅兰竹菊,遮掩住明亮的烛火,只剩下朦胧的光芒,用以照亮前方的小路。
此情此景,顾远歌看不清周围的风景,只能盯着那灯笼和上面的花样走神,至于侧前方的顾二爷,并不引她注意。
父女俩一前一后,落半步的身位,从鹤春堂穿过后院的园子回辞林居,途中不曾说一句话。
但她知道,是有话要说的,不然他不会来辞林居。
“‘东流不作西归水,落花辞条羞故林’,你这辞林居,是这个意思?”顾封延站在门口往上望去,隐约可见三个大字,于是出声问道。
“是。”
“你是在暗示为父什么吗?”
“父亲多虑了,这句诗,这个名字,是我提来自省的,所谓覆水难收,女儿又年轻,自然是怕错过些什么,经年之后,会悔不当初。”顾远歌如是回道。
这个解释,顾封延是不信的,但他也没有纠结,抬脚进了院门。
顾远歌随之跟上。
父女俩进屋,在厅上坐下,晴眠退出去,找来荔枝询问一番,待奉茶时,丫鬟便成了荔枝。
上好的江南春茶,用鲤鱼白瓷的杯子盛着,冒着热气,杯底蜷缩的茶叶泡水舒展开来,渐成嫩绿的颜色,轻轻浮了起来。
顾封延稍稍抿了一口,放到一边,点评道:“茶不错,就是沏得不行。”
“那女儿回头让底下的丫头练一练手艺。”顾远歌淡淡的回了一句。
“不用了,这丫鬟是用来做事伺候主子的,不是用来培养的。”
“父亲说的是,女儿受教了。”
这一板一眼的回话,听得顾封延心里不是滋味,抬头看去,似乎要说点什么,却有些愣住了。
蛾眉轻蹙,倏而平复,敛下的眉眼间一片宁静悠然,似乎世间一切都不会触动她心弦半分,熟悉的面容,熟悉的神情···
‘叮’的一声,指甲与杯身相碰,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顾远歌许久听不到声音,看了过来,朱唇轻启,只一声‘父亲’,一个眼神,便足以打破顾封延所有的回忆。
对于顾封延而言,女儿与江氏最大的不同,就是眼睛,一个平和中带着丝丝温柔,一个平静下暗流涌动,笑起来也是不达眼底,总让他觉得有些嘲讽的意味夹杂其中。
他不喜欢这样的眼神,也就不大喜欢顾远歌。
倏忽间回过神来,他说起了来的目的,“今日的事···你有什么解释?”
“父亲想要什么解释呢?”
“为父要的不是反问。”
而是答案···顾远歌当然知道什么意思,将茶水放下,低头一笑,说道:“其实也没什么需要解释的吧!我只是想见一个当年伺候姨娘的婢女而已,难道这都不行?父亲未免太多心,至于那个婢女在与女儿见面之前被杀,杀人的还是一个衣着打扮与女儿相似的人,这个解释或许不该我给吧。”
“那你觉得应该谁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