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黯淡阴雨连绵。荒山里的落叶都被泥泞打湿,散发出淡淡的血腥气。
谢殊用手肘支撑着身子,想站起来,却听见侧方不远处传来脚步声。他面色白了白只能忍痛靠在大石块后借茂密的杂草来掩饰自己。
他从未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刻一身雪白的袍子已被鲜血和污泥染得分不清原本的颜色苍白的手还淌着血,顺着乌黑的指甲一滴一滴汇入泥泞中。
“嘀嗒嘀嗒”
他听见远处传来群情激愤的声音,没什么情绪只是垂下了鸦羽般的长睫,靠在潮湿的大石块后默默承受着秋雨刺骨的冰寒。
“快别让他跑了!”
“那魔头带着伤肯定跑不远,一定就在这附近”
这群原本对他感恩戴德的人看到他脸上的魔纹后却转眼间翻脸成了生死相逼的仇人。他们恐惧他们害怕即使他出手救了他们,他们还是毫不犹豫地反过来举刀相向。
为什么?只因他是魔吗?
谢殊扯了扯唇角失去聚焦的眼神里出现了一丝迷茫和动摇。
短短数日他已经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漫长。被背叛、被污蔑、被追杀这样的事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如今想来曾经在宝华峰上聆听师尊教诲的那段日子,竟然是他生命中最平和宁静的日子。
那时的他是风光无限的少年仙君,从未想过有一日要戴着面具才能勉强行走于人群之中,还要时刻谨记不能让伤口里的魔气外溢出来。
他垂眸看着自己手心的红纹,那是魔修的证明是魔气入骨的体现。
他再也无法用这只手执剑了。
甚至于他翻山越岭找了这么多天,连月火流离去了哪里都不知道。如今的他,废人一个,只能从头开始修习魔修的功法那最让他厌憎的,魔修的功法。
谢殊闭上了眼,感觉到魔气在体内萦绕流转。他很厌恶这种感觉,可却又不得不承认来自身体本能的舒畅。
他是魔,生来便是魔。或许这么多年,他只是一味压抑着自己的天性罢了。
那群人说得没错,他丑陋又肮脏,身体里隐藏着嗜血的本能,随时可能控制不住自己魔性大发。那天夜里,就在那群魔物想要啃噬他的血肉之时,他忍不住杀光了它们,并凭着本能吸食了它们体内的魔元。
在那之后,他就再也没有靠近过水面。他不想看到自己满嘴鲜血的样子,更不愿忆起自己是怎么从那漫山魔物的口中活下来的
如果小师妹在这里的话,一定会嫌弃这样的他吧。
谢殊眼睫轻颤,细密的冷雨打在他脸上,让他感觉到了凛冬将至的寒意。他不知自己该去往何方,更不知还能以这样的方式支撑多久。
“滴”
怀中一声轻响,竟是小师妹送他的玉简亮了。
谢殊很快睁开眼,却颤抖着手指不敢打开。他既迫切期待又害怕,怕师妹又责怪他不回消息其实他哪里是不回,而是不知该如何回。
师妹发来的每一条消息他都认真看过,甚至视若珍宝一般时常拿出来听。很多次当他感觉自己撑不下去的时候,听听她的声音,他便觉得,这个世上还是有人能接纳他的。
她不会因为自己是魔的身份而对自己有任何的不同,甚至还一直叫他师兄。
“师兄”“师兄”那一声声叩在他心头,让他感到既心痛又温暖。
“师兄,你在外面还好吗?上次听你声音有些哑,是不是受伤了?我想给你寄一些伤药过来,能告诉我你现在在哪儿吗?”
谢殊轻抚着玉简,眼底流露出一丝黯然的温柔与伤痛。
师妹总是这样关心他,可他能告诉她吗?不,他不能,他绝不能让她知道他现在这副样子
“我很好,”谢殊尽量以最正常的语气回复,“师妹不用担心。”
说完,他自己也笑了笑,似乎觉得这样的回复根本骗不过师妹,甚至连他自己都不信。
他真的很好吗?
不,很不好。
他甚至连去见她一面的勇气都没有,这样卑微而肮脏的他,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又如何能去师妹身边为她带来更多麻烦?
更何况,如今的他早已不是那个天之骄子,而是谁都能上来踩一脚的低贱魔修。
师妹救了他,相信他能克服困难、坚守正道,他不能辜负师妹的一番心意和期待。就算就算用欺骗她的方式,他也绝不能将这样肮脏的自己暴露在她面前。
至少在他离去之前,师妹见到的,都始终是那个身为正道弟子的他,纵使狼狈也有几分风华。
然而现在呢,现在他还剩下什么?
谢殊面白如纸,蓦地咳出一口血来,倒在了泥泞之中。
“男主正在升级,建议宿主不要过多干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