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弹劾祁王的折子像是雨后春笋,其中一封被皇帝拿到了南书房,他把折子反复看了三遍,把折子递给祁王,对着他轻声说:“我记得润意。”

他病了很久,整个人眼窝都凹陷了下去,可他依然是那个在权力中央沉浮多年的帝王,他掩着嘴咳嗽了几声:“你若是真喜欢,就收进房里吧,不要再让别人以这样的方式来给朕递折子了。”

他已经老迈,随着时间的流逝,有时他觉得自己像是一根在风中摇晃的红烛,不知在哪一日里,终将消散在风里。他要抢在那一天来临之前,把这个盛世王朝,交给他认为最能承担重托的人身上。

思及至此,他看向了眼前的祁王,这个他最得意的儿子。

祁王一目十行的看完了折子,念出了这笔迹的主人:“江世卿。”

“是他,”皇帝摆了摆手,“朕知道你不喜欢他,但是他父亲你可以用得上,他父亲在朝中颇有声望,早晚会官复原职,如果可以,朕希望让他回京的命令是由你来下的。”

很多时候,祁王也觉得天家和无数寻常人家并无不同,眼前的皇帝也像是一位殚精竭虑的父亲,想铺好他接下来要走的每一步路。

“朕知道,你心里对朕有芥蒂,”皇帝换了一种口吻,他在朝野之上纵横捭阖数十年,此时也像一个寻常语重心长的老者,“朕愧对你们母子,你放心,朕一定好好彻查,不让你母亲蒙冤。”

从始至终,祁王没有说一句话,他起身给皇帝的描金茶盏里续了一杯茶水。

这封折子只是一个开始,越来越多关于润意的折子被递了上来,很快就堆满了案头。

江世卿带头请命,赐死润意。朝中被皇后收买的人很多,他们本也不是为了逼润意死,而是希望祁王就范。

只不过,这些润意都并不知道,在这权利漩涡的中央,祁王为她建了一座铜墙铁壁的堡垒。

祁王没有提出过收她入自己宫中的话,一次都没说过。

太医说她一直在服避子汤,原本就亏了身子,如今虽然病不致命,也需要好好将养着。祁王给她送了很多块皮子,大都是他过去自己猎来,如今存在库房里的。

这是一段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都分外特别的时光,以至于很多年后,他们提起这段安静的岁月,总也会觉得唏嘘。

祁王常常来看她,每次来都带着很多折子,润意窝在八仙榻上看书,偶尔祁王也会叫她过去研墨,有天祁王突然问她会不会抚琴。

润意摇头,她幼时学过,只是进了宫后,太久没有碰过琴筝这般诗情画意的东西了。那天祁王的政务不多,他叫进喜拿了一把琴。

“这琴是当年半丘仙人圆寂前做的最后一把琴,叫鹤鸣,赏给你了。”

润意并不是不识货,常在宫里这些寻常人见不到的稀罕玩意她见得更比旁人多,半丘仙人若是知道他此生最得意的作品就这般被祁王草率地赐给了她这个半吊子,怕是登时便要从坟墓里活过来。

她摸了摸琴弦,淙淙的琴声哪怕不成曲调,也能听得出音色极佳。祁王啧了声,说了句:“暴殄天物。”而后绕到了她背后,按着她的手说:“本王来教你。”

他站在润意身后,二人贴得很近,那种独属于他的感觉扑面而来,隔着几层衣料,祁王的温度依然能传递到润意身上来,还有他强有力的心跳,比弦声更加有力。

他沉思片刻,弹了一首曲子。润意原以为他会弹一首金戈铁马的战歌,没成想却是一首平流缓进的调子,他念了几句填词:“点点楼头细雨,重重江外平湖。”一缕风穿堂而过,吹动他腰间的环佩,“当年戏马会东徐,今日凄凉南浦。”

在润意看来,祁王从不是一个伤春悲秋、咏月怀古的人。这个男人常有她看不清的那一面,他手里的琴声不停,脸上依然是素来那般沉静如水的模样,他开口,念完了这首词的后半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