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屁心意,他不过是想借着我母后的力登太子之位罢了,可他打错了算盘,论嫡庶尊卑,他都没法和本王相比。”
润意笑得四平八稳:“殿下知不知道京中时兴一种狨座鞍鞯,这狨您也识得,那是比老鼠大一点的猿猴,用他的皮毛做成的鞍鞯岂是寻常人享用得起的?那得是文两制,武节度使往上的大臣才能用的。而且京里人想换狨座都得等着丞相打头,丞相不换狨座,哪个都换不成。您瞧,这做官儿不仅得看上头,还得看着下头。身份差了些,那就得夹着尾巴等,您说是不是?”
她说话的语速不疾不徐的,说起来却像竹筒倒豆子,一个脏字没吐。随王被她夹枪带棒地说了一通,一时半会还没听懂什么意思。润意也不给他反应的时机,转过身便走。
宠婢么,总得替主子说话不是。
随王站在原地想了半晌,才终于明白她在讽刺他和祁王差了身份。当朝的规矩,嫡庶并不看重,倒是更看重皇子们的军功和本领。他军功不如祁王多,在朝堂上的声势也不如祁王显赫,这正是戳在了他的痛脚上。
他怒气冲冲地进了福禧堂,皇后正倚在窗边诵经,室内檀香袅袅,阳光落在鎏金的香炉上头,投出静穆沉古的色泽,倒是一派祥和沉静。随王进门时,把桌椅板凳碰得乱响。皇后睁开眼,微微蹙着眉,略带不虞深色:“你也年龄不小了,总还是这般喜怒形于色,若是被你父皇看见,定然不喜。”
“母后,”随王手握成拳,敲在樟木案几上,“你可知方才从你宫里出去的大宫女是什么来路,简直是狗胆包天。”
皇后的手搭在引枕上,她生得极美,虽然已不是青春正好的年纪,可身上从容宁静的态度却依然不落俗常。她捻着一串菩提珠子说:“她啊,她是六局里的大宫女,叫润意。老七很喜欢她,常把她带在身边。”
“原来是狗仗人势。”随王不屑道,随手从皇后的果盘里拿了颗葡萄投进嘴里,囫囵着咽下去,“母后今日叫儿子来,可是有什么事么?”
皇后叫人把香炉拿下去,又对身边的宫女说:“这是本宫刚抄好的经文,送去宝华殿烧了祈福。”等殿里的人都退了出去,她才轻生道:“方才那个润意,模样也不俗,你把她纳为妾室可好?”
随王一听,像是被踩了尾巴:“母后,您这是说什么呢?您可知道她方才是怎么对我出言不逊的?她又是老七的人,我如何拿捏她?”
“这也不难,”皇后靠在椅背上,啜了一口香片,“正因为她是老七的人,若是能为我们所用,你的路岂不是走得更顺遂。”
她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儿子。皇后是皇帝龙潜时的发妻,若论对皇帝的理解,除她之外再无旁人。天家恩情寡淡如水,太子之位一日不落在自己儿子身上,她就觉得自己半辈子都白忙活了,自己的心也没有一刻能真的安定下来。
她一生心高气傲,偏这个不甚才干的儿子,让她内心颇为隐痛。她有时觉得徐敖还小,有时觉得他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这件事你必须听本宫的,年后本宫便想法子。”皇后换了言辞,“若不是你当初贪玩饮酒误事,错把军机泄漏,你早就该是太子了。好在有沈家当了替死鬼,如今长嘉也已经死了,当年的旧事再无人知,如今本宫不许你再有半分把柄被人拿捏。敖儿,你可能明白本宫,做母亲的苦心吗?”
随王许久没说话,一直到他离开福禧堂都没说话,他平日里说起话来眉飞色舞的,身边的小武瞧他脸色不对,忍不住问:“爷,你这是怎么了?”
他抬起头,看着落在树梢上的蓝喜鹊,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爷就喜欢喝酒斗蟋蟀,逛园子,那位置人人都爱,偏我不爱。他们都告诉我,说我总有一天会喜欢的,爷就为了这莫须有的喜欢争来争去。你说,真的会有这么一天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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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禧堂中,秋盛把檀香搬到大殿正中,皇后走到香炉边上细细地嗅着味道,秋盛小声问:“娘娘,这真的能行么?”
皇后懒懒地摸了摸掐丝缠金的护甲,淡淡说:“紫禁城里最不缺的就是女人,你以为徐衍真的会护着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