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话语倏地止住,赵顷看见她苍白的面颊,以及眼底那抹灰暗而决绝的光,心里忽而有些不安。
“未曾退亲,亦是我最后悔的事。”
容嫱目光落向容妙儿隆起的腹部,慢慢勾起了唇,眼底却似结了一层冰。
“母凭子贵?做梦!”
说罢在众人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猛地起身,带着无边绝望一头撞向容妙儿。
容妙儿吓得尖声大叫,扶着腰笨拙地后退两步。
“你疯了!!”
赵顷目眦尽裂,下意识扑上去,用尽全力一把将已经拽住容妙儿衣袖的容嫱推开。
那纤瘦的身子看起来明明带着那样大的冲劲,被他一推,却轻得不像话,如破布一般踉跄倒下,一头撞上了佛像千的桌案。
桌上的供品摇晃散落,香烛倾倒。
容妙儿吓得花容失色,幸而赵顷死死抱住,才没失去平衡。
她躲进赵顷怀里,哭得梨花带雨:“吓死我了。”
赵顷忙安慰道:“莫怕,有我,别哭了,对孩子不好。”
说罢怒气冲冲地扭头,瞪着容嫱:“怎有你这样心思恶毒的……”
他倏地愣住。
下人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探了探鼻息:“少、少爷,夫人好像……”
“不可能!”他分明未用全力!
赵顷愣了半晌,猛地推开怀里哭诉的容妙儿冲向不省人事的容嫱。
鲜血流了一地,染红女子素雅衣袂,似冬夜里开了满地的梅花。
刹那间,相识以来种种场景在眼前渐次浮现。
赵顷红了眼:“嫱儿——”
*
“小姐?小姐?”
丫鬟急切的呼声越来越近。
容嫱猛地睁开眼,从床榻上坐起,胸脯起伏,惊疑未定。
香汗晕湿鬓边碎发,凌乱地贴在脸颊。
千醉忙拿帕子替她擦了擦汗,心疼道:“小姐又做噩梦了?”
半晌,床榻上的美人才点了点头。
抬眼,环视屋内熟悉的摆设布局,是她在容侯府的房间。
容嫱松了口气。
她又做关于前世的梦了。
坐在梳妆镜前,余光瞥见外头绿意盎然的庭院,窗台下的大水缸,里头漂了几片荷叶,才将将结出一个水红色的花苞。
这会子才入夏,离她嫁入相府还有一段日子。
镜中的女子花容月貌,雪腮红唇,眼儿勾着流转光彩。
尤其右眼下一颗黑色泪痣,落在雪白肌肤上,好似名家笔下神来之笔。
“什么时辰了?”
她开口,声音清甜婉转,还带着一丝刚睡醒时的沙哑慵懒,入骨柔媚,如人间骊音。
从前容妙儿那伙人,少不得背后说她狐狸成精,靡靡之音。
容嫱甚是羞耻,人前便更不好意思开口,非要说话,也是极尽刻板压制。
如今想想,左右也是要被说的,何必在意那些个碎嘴玩意儿。
“小姐这一觉睡得久了些,快巳时了。”
穿上百蝶穿花云缎裙,戴上红玉步摇,眉间描一朵红色桃花。
千醉怔愣了半天,险些认不出来眼前美艳绝伦的女子。
自妙儿小姐回府,小姐日渐憔悴,莫说精心打扮,便是说话做事,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惹容家人不快。
外头说的就更难听了,什么草鸡终究变不成凤凰、什么鱼目难比珍珠。
她真该让那些嚼舌根的来看看!
她家小姐绝对当的起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头!!
容嫱看着镜子,恍然哂笑一声。
她都忘了,原来自己也有副好皮囊,前世蹉跎光阴,实在辜负许多,
“小姐……”千醉想起什么,试探道,“赵公子来府里了,您……要去见见吗?”
说罢悄悄看着她脸色,心里直打鼓。
自真假千金一事闹开后,相府那边的态度也变得冷淡了不少。
明眼人都知道,容嫱怕是迟早要被退亲。
毕竟谁会放着真的不要,去娶一个冒牌货?
容嫱眼底掠过一抹冷漠,面上却是微微笑:“赵公子登门拜访,我自然要去。”
赵顷这么一大早登门,除了婚约,她想不到别的缘由。
想起前世受过的苦,被污蔑中伤的愤懑无力,看着丈夫与人苟合的气愤屈辱,识人不清的悲惨后果。
还有死前呼啸而入的寒风。
她不想再经历一遍。
这个亲,一定要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