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羽坐向方桌一侧,立刻招呼碧波过来挨着她,生怕那看似文绉绉的公子一屁股坐到她身边。事实也是她想多了,他孤身一人进来隔间,特意坐到了碧波面前,有意和琼羽保持距离。
店小二伺候好了两位贵客,笑的和花开一样灿烂:“客官们要吃点什么?”
琼羽无心道:“随便上壶热茶。”
对面人没和琼羽抢话,而是安安静静地等她说完,才温文尔雅道:“桂花酿,多谢。”
在外听到别人和自己的口味一样,原本陌生的关系似乎就上升到了一面之缘。琼羽虽放下了些戒心,但说了不说话那就是不说话,直到小二桌子中间上了茶与酒,她才开口:“多谢,都记在我账上。”
白衣男适时闭口避免同声,只微笑着拿过温酒与瓷杯。
茶烟袅袅,琼羽很容易就闻出来壶中装着的柰子花茶,她原以为小二会挑贵茶叶的上,却不想店家会按时令选择。
怪不得桃源乡的生意好。琼羽也不去想什么宫外的东西不能轻易入口的讲究,她提起茶壶往茶盏中倒了半杯,吹都没吹品也没品,任它烫的烧喉咙,也一饮而尽了。
周边没有杂音,隔壁的说话声被不知从哪里传来竹笛乐曲掩盖了。琼羽手肘撑在桌上,额头贴在双手手背,放松了脖颈使头越低越好。
她余光之中只有桌面和自己的胳膊,身旁没有任何人与物打扰。可是她乱如麻,琼羽才想放空脑子重新捋一捋因果,却发觉脑子放空了,便只剩了空旷的惶恐,对事事件件无从下手。
熟悉的虚无感将琼羽包围,萧云奕不在的三年里,她除了相思入骨,便是力不从心。她是个无权无势的弱女子,是个什么都依托太子而生的太子妃,若没有萧云奕的信任,她在东宫连株野花野草都不是。
花草尚能破土见日,她呢,手无缚鸡之力,只有在深宫中坐井观天。
琼羽愁的不行,眼睛眯缝着懒得睁。忽然一只苍白修长,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了她的视野。她放手抬头,只见白衣男用一手指勾住茶壶,缓缓将其拖到了他那侧。
琼羽本能的想去够,可惜一在速度比他慢,二在手短,只能眼睁睁看着茶壶离她远去。白衣男笑的轻松,明显不是想占便宜,果然下一瞬,他便把自己的桂花酿推到了琼羽身前。
“烫茶终究伤喉,不如温酒有暖胃之效。”他语气淡淡,每个字都十分占理:“姑娘喜欢柰子花,大概也是爱桂香的。”
琼羽对他的行为有些疑惑,但也没必要撒谎:“我是挺喜欢的。”说罢又给自己满上一杯,仰头喝了个干净。
醇馥幽郁,唇齿留香,佳酿品质并不比宫里的差。琼羽前思后想还是觉得应该道个谢:“有劳公子关照。说实在的,您不必管我。”
白衣男笑容依然,并不见怪:“姑娘夜间独出,必定不是来讨水解渴的。”
“彼此彼此。”琼羽脱口而出半句话,想收也收不住了:“公子来此,也不是为了和我换茶喝的。”
琼羽心底的性子还是挺自来熟的,只不过在宫里多有顾虑。在宫里,你不管和谁多说了几句话,就算你是掏心掏肺,善意劝解,在他人眼中你只会是个嘴碎长舌妇,多管闲事,小家子气。
宫中端庄婉约才是王道。于是逐渐的,琼羽也就学乖了,宁可在心里敲锣打鼓,也不在嘴皮子上费一丝功夫。
不过,最近特殊。
如果萧云奕骂人她不还口,就无法满足太子殿下那奇葩的好胜心。此路不通另辟蹊径,意思就是萧云奕会在别的时候找她事。
那还不如怼他几句来的方便!
白衣男观察着琼羽,她在个不该有烦恼的年纪,神态竟短暂地从纠结到释然。他看出琼羽心烦,并不逃避,反倒试图缓解:“姑娘可是遇到难事了?沈某不才,只善倾听。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琼……”琼羽及时住了口,想到孟是蒙的谐音:“小女姓孟,沈公子好。”
琼羽愿意和他说话,也是看在他是个正常人的份上,中原不常说一句: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吗,若钻牛角尖来看,坠山一事,她周围人均在迷雾之中。
难得遇到一个与其无关,心地善良的人,无关男女之间,只论萍水相逢之缘。
“孟姑娘。”沈决坐直了上身,饶有兴趣地看着琼羽,他对京城名门贵族中人了如指掌,退一万步讲,就算是他脑子不好,记不住哪个孟家有这么位倾城佳人,只需回去崇明司,不出一注香时间,便能查出她的全部信息与家当。
可他莫名不想费这个力气,因为他想听孟姑娘自己说。
琼羽并没有直视沈决,自然没看到他审视猎物一般的眼神,她脑子半天没长进,里面还是空的,而且她能和沈公子说什么?公子,你的心上人如果不记得你,你会怎么样?公子,如果有人要杀你,你又会怎么样?